魏明
摘要:扒竊犯罪行為,不僅損害了被害人的財產安全,更威脅到了被害人的人身安全,其社會危害性更大,群眾反映較強烈。《刑法修正案八》修改了傳統盜竊罪的罪狀,擴大了盜竊罪的適用范圍,將扒竊作為盜竊罪中單獨的一種行為方式,但只列明了空白罪狀。隨后的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兩院解釋”)對扒竊行為進行界定,然而,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如何認定“扒竊”行為仍存在爭議,這給司法適用帶來了很多疑慮。本文以改編后的真實案例為引入點,對扒竊型盜竊罪的界定進行觀點梳理,以期有利于今后的司法案件辦理以及司法理論研究。
一、問題的引出
案例一:
2016年3月21日,李某在紅日網吧內,趁蔣某上網時不注意,將其放在座位后面的背包盜走,包內有現金71元及銀行卡、鑰匙等物。后涪城派出所在涪城橋東車站將李某抓獲,對其以“盜竊”(未達刑事追訴標準)進行了行政拘留。
案例二:
2016年3月30日,廖某在天涯網吧趁受害人張某睡覺,將放置于受害人所上網的電腦下的手機(后經鑒定,價值400元)盜走,后被派出所民警抓獲,并以其涉嫌“扒竊”進行了刑事拘留,提請檢察院批捕。
上述兩個案件極為相似,均屬于在網吧趁受害人不備之時,將其放置在身旁的財物盜走,且所盜取財物的金額都沒有達到追究一般盜竊案刑事責任的金額要求,但卻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結果,前者作為行政案件,后者則作為刑事案件。究其原因,還是在于對“扒竊”認定的標準不統一,才導致出現罪與非罪的巨大差異。
二、扒竊行為界定的研究現狀
扒竊最開始只是作為一種對在公共場所中貼身財物被盜這種現象的口頭描述,后來逐漸用于公安機關在打擊盜竊犯罪的偵查過程中,由于日常用語的扒竊含義太過簡單,沒有核心詞組,司法機關無法準確認定。2011年刑法條文正式使用了這一該術語,2013 年的兩高解釋作了如下界定:“在公共場所或者公共交通工具上盜竊他人隨身攜帶的財物的,應當認定為扒竊”。
學術界認為,界定扒竊行為的對象不能僅關注被害人貼身的財物,還應當包括雖未緊密貼身,但主觀占有意思強烈,客觀近身且隨時可控制的財物。
司法實務界中,公安部曾出臺關于盜竊案件的立案統計辦法,其中有關扒竊的規定是不論行為人的犯罪數額是多少,都立為刑事案件。沒有一個明確的對扒竊的界定,沒有統一確切的理論參照,導致無數的例如本文前述類似案件的同案不同判的情形。
三、扒竊行為的特點
根據我國刑法規定可見,在客觀方面,盜竊罪的特點有:第一,盜竊的是他人占有的財物;第二,盜竊后自己占有或指使他人幫自己占有;第三,盜竊行為應與被害人的意志相違背。現如今扒竊作為盜竊罪的獨立形式意味著扒竊的特征也應符合盜竊罪的特征。但扒竊又與普通盜竊不同,故存在其自身的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扒竊的時間點
從扒竊行為人的角度來分析,第一,通常的盜竊行為發生在夜晚的概率更大,夜晚場所的人流量相較于白天而言都大大減少,也不容易被看見或抓獲,更容易得手,但扒竊恰恰相反,扒竊主要發生在白天,因為白天人流量大,人流聚集的場所多,可選擇的目標多,場所多,下手機會更多。第二,為了實施后容易逃匿,行為人更多的會選擇周末節假日,上下班高峰期等特定時間段來進行作案,犯罪成功率高,并且人流量大,抓捕力度大。
(二)扒竊的空間特點
扒竊的高發區可以從人流量,錢財兩個角度來思考。第一是人流量大,內容雜亂的鬧市區,比如人們的注意力會分散,會集中在買賣服務,逛街,聊天等事務上的地方,這些地方被害人對自己貼身財物的看管意識會變弱,是犯罪分子下手的高發區;第二是各種公交樞紐軌道站點,此處人流量很大并且會有很多的行李或物品攜帶,車輛擁擠,犯罪分子很容易偽裝成普通乘客找時機下手;第三是娛樂場所,娛樂場所內秩序較為混亂,人們專注于娛樂,很容易徹底忽略隨身的財物。
(三)扒竊的對象特點
這里主要討論扒竊行為的被害人。一般來說,婦女、老年人比較容易成為被害人,婦女較為膽小且反抗力差,老年人年齡大且手腳不靈活,極易成為犯罪目標群體;其次就是外地人,外地人行李多,現金多,對城市不熟悉,注意力會相對分散于道路、景點、交通等方面,也是扒竊行為人的目標群體。
四、扒竊行為人的特點
首先,扒竊不易留下證據,犯罪現場也不易保護,犯罪人很難抓獲,扒竊行為人職業化居多;其次,未成年人群里突出,盜竊團伙誘導未成年人作案的危害力早已突破了扒竊型盜竊罪本身所帶來的財產犯罪問題,更深層次的是對我國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的危害和正確三觀的扭曲,未成年人成為了盜竊團伙盜竊財物的工具;再次,人身危險性大,扒竊行為要求距離被害人較近,由于財物貼身,難免在犯罪過程中發生觸碰,實踐中存在很多扒竊被現場抓獲后行為人不僅不會落荒而逃反而威脅被害人的案件,這種類似的情況一不小心則會對被害人及其周圍無辜的群眾帶來人身的危險性,有時更是直接轉化為搶劫。
五、扒竊型犯罪的關鍵構成要件
2013年的兩院解釋界定了扒竊的地點和對象兩個核心要件。學術界對扒竊的定義以及它的兩個核心要件進行了較為詳細的研究和激烈的討論。張明楷教授對扒竊的定義是,在公共場所竊取他人隨身攜帶的財物的行為。有三個必須具備的條件,其一,“扒”的意思要求犯罪對象必須是隨身攜帶的財物,可以帶在身上,也可以放在手邊隨時可觸及的地方;其二,行為地應該在公共場所,即不特定人自由出入的場所;其三,由于盜竊罪是財產犯罪,盜竊的財物必須有價值且值得法律保護,若扒竊他人口袋沒有價值的物品則不應認定為盜竊。車浩教授的文章中表明扒竊的對象只針對貼身的財物。關于“公共場所”的理解主要有三個方面,其一,《現代漢語詞典》中對公共場所有相關定義;其二,“公共場所”的特點是人來人往、任意進出、沒有限制、自由流通的場所,人員數量并不能成為決定是否構成扒竊犯罪的唯一要件;持不同意見的專家主張公共場所基于其龐大的容納性為扒竊行為提供了作案的土壤,因此場所中人員的數量是非常重要的。人員數量成為了界定“公共場所”的焦點。
2013年的兩院解釋的第3條第4款規定: 在公共場所或公共交通工具上盜竊他人隨身攜帶財物的,應當認定為“扒竊”。在這個解釋中不再要求“貼身攜帶”,而是強調了“公共場所”及“隨身攜帶”,但對于何為“公共場所”,何為“隨身攜帶”沒有進一步解釋,因此如何理解“公共場所”、“隨身攜帶”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
(一)對于“公共場所”的認定
以 2013 年兩高解釋為界,我國刑法學界關于扒竊犯罪行為中的“公共場所”的爭議存在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存在于兩高解釋出臺之前,爭議主要集中于扒竊行為是不是以發生在“公共場所”為前提。第二個階段存在于兩高解釋出臺之后,爭議主要集中于“公共場所”究竟應當如何界定。
對于公共場所的認定,張明楷認為,“公共場所”應當是能夠容納多人,并且可以供不特定的人員進行流通的場所。陳家林認為,“只有人口數量多、而且具有不特定性的場所才能被認定為公共場所,而這也應該是公共場所的特征,如果沒有數量這一基礎條件,就不能認定為公共場所。”通過上述觀點可見,在這兩個觀點之中存在共同之處,那就是人流量大,具有人員密集性和不特定性。
關于“公共場所”的認定,通過對比可見,學者在“公共場所”認定上的區別主要在于是否應將人口的數量作為衡量“公共場所”的標準。筆者認為,只要具有可容納人口量大的特性與可能即可,至于在何種時間該場所是否存在大量人口并不影響對“公共場所”的認定。
(二)對于“隨身攜帶”的界定
在扒竊的構成要件之中,相較于“公共場所”來說,“隨身攜帶”的爭議要激烈的多。根據前文所述可見,主要爭議集中于“隨身攜帶”的財物僅是指被害人貼身占有的財物還是還應當包含放在被害人身體附近的近身財物?
雖然在2013 年的兩高解釋中明確將“隨身攜帶”的財物認定為“扒竊”的構成要件之一,但是卻并未限定其范圍,因此在司法實踐的案件辦理中,對于“隨身攜帶”的財物的認定缺乏統一的標準,導致法院在審理相關案件時,對“隨身攜帶”的財物認定有一定偏差,判決結果不一。
按照現代漢語詞典對“扒竊”所下的定義,“扒竊就是從他人的身上盜竊物品”。但根據2013年的兩高解釋第3條第4款規定,“在公共場所或者公共交通工具上盜竊他人隨身攜帶的財物的,應當認定為‘扒竊。”其中,就明確將扒竊的對象規定為了隨身攜帶的財物。
筆者認為,與“身體附近”相比,被害人貼身占有的財物的范圍更容易確定,即與身體有接觸或者依附于人身的財物,而人身的依附性與接觸性都是直觀明了的,也具有明顯的特征,在司法適用中,司法辦案人員也能根據財物與人身的依附性與接觸性來準確判斷該財物是否屬于被害人的貼身財物,簡單明了,可操作性強,正如晏維友所言“如果將隨身攜帶的財物解釋為貼身財物,那么在判斷某一財物是不是被被害人隨身攜帶的時候,只要判斷這個財物有沒有與被害人有身體接觸即可”。因此,只有將“隨身攜帶”認定為被害人貼身占有才能夠達到司法裁判統一的要求。
六、結語
扒竊型盜竊犯罪之所以與入戶盜竊、多次盜竊、攜帶兇器盜竊并列規定,在于此類盜竊犯罪的社會危害性明顯高于普通盜竊,給人們以及社會均帶來了更大的威脅。筆者認為,“扒竊”在《刑法修正案(八)》之前,作為一種治安案件,本就源于公安民警的一線執法經驗,我們也應該遵循其原本的特點,以以往經驗為依托來認定“扒竊”,即“扒竊”就是發生于人員不特定,且流動性大的場所,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公共場所。“扒竊”的對象,從司法可操作角度出發,將“隨身攜帶”的財物理解為與被害人具有身體接觸的貼身的財物更為恰當,即僅僅包含被被害人密切占有,與被害人具有身體接觸的財物。
綜上所述,公安機關民警在辦案過程中,對于是否屬于扒竊的判斷,應當著重于對“公共場所”和“隨身攜帶”的理解,不要任意擴大法律規定的釋義范圍。統一定案標準,這樣既符合刑法的謙抑精神,也能避免再次出現類似案件不同處理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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