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靜
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記者會上多次推薦“神藥”羥氯喹,羥氯喹(“羥”音同“搶”)一度在不少國家“炙手可熱”,但很快又因被許多專業人士指出“副作用大”而受到質疑。不久前,特朗普又透露自己“服用羥氯喹預防新冠肺炎”,惹來更多爭議,同時也使羥氯喹備受關注。
第二代抗瘧疾特效藥
羥氯喹是一種磷酸鹽類化合物,1934年由出生于奧匈帝國的科學家安德薩格研制成功,作為第二代抗瘧疾特效藥(第一代為金雞納提取物)由德國拜耳公司率先申請專利,并得到廣泛應用,直到21世紀初都是世界衛生組織首選抗瘧特效藥和抑制紅斑狼瘡的首選藥。如今在其主戰場——抗瘧方面,羥氯喹已被后來居上的青蒿素取代了“主角”地位,但因為價格低廉,在國際抗瘧、治療及抑制阿米巴原蟲病、風濕性關節炎、紅斑狼瘡等疾病中仍得到廣泛應用。
安德薩格的家鄉在奧匈帝國蒂羅爾州的拉納。一戰失敗、奧匈帝國瓦解后,年僅16歲的安德薩格移居德國慕尼黑。之后他進入慕尼黑工業大學化學系學習,1927年獲得化學博士學位,隨后進入著名的拜耳公司工作。
安德薩格是個“技術狂”,對政治缺乏興趣,但隨著德國納粹勢力的上升,像拜耳這樣舉足輕重的醫藥化學巨頭,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希特勒的戰爭機器。納粹在德國上臺后,不顧經濟危機后龐大的預算赤字,制訂了耗資巨大的工業發展計劃,由政府向大型重點企業提供巨額補貼,借此加大對這些企業的支配權。拜耳公司就在希特勒的規劃之列。
原本安德薩格在拜耳旗下負責兩個重點藥物的研發,一個是羥氯喹,另一個是營養添加劑維生素B丸。在希特勒的干預下,這兩個原本和戰爭并無關系、旨在造福民生的醫藥研發項目,被指定“重點研發”,前者將被用于熱帶、亞熱帶地區的德國野戰部隊。
1934年羥氯喹研發成功,并被證明在瘧疾殺滅有效性方面遠遠勝過老一代特效藥——金雞納提取物。不僅如此,金雞納樹主要產于熱帶,而羥氯喹是化學合成藥劑,可以在工廠用工業化手段大規模生產,戰時不易受封鎖制約,其戰略意義非同一般。
曾被哄抬到天價
二戰時,德國被拖入耗費巨大的北非戰局,這里氣候炎熱,瘧疾盛行,與“沙漠之狐”隆美爾率領的德意軍隊對壘的,是以英軍為主的同盟國軍隊。拜“日不落帝國”曾在南亞、東南亞擁有大片殖民地所賜,同盟國軍隊儲備了充足的金雞納抗瘧藥,本以為缺乏同樣資源的軸心國軍隊會遭到瘧疾的重創,卻不料對方受到瘧疾的影響竟然比盟軍還要小。原來此時羥氯喹已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成為德意軍隊在北非作戰的“秘密武器”。
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德日正式成為二戰盟友。自1942年4月11日起,相距遙遠的德國和日本就已經開始通過潛艇進行秘密物資、人員交流,史稱“柳計劃”。日本通過潛艇向德國輸送了一些寶貴的、日占區特產的戰略物資。首次執行“柳計劃”的日本潛艇攜帶了日本占領英屬馬來亞、荷屬東印度群島(印度尼西亞)所攫取的金雞納原料,但卻被禮貌告知“不需要這個”,原因是德國已掌握了大批量工業化生產抗瘧效果更好的羥氯喹。
德國人將羥氯喹視作“不傳之秘”,同一戰場的意大利軍隊雖可分享制成品,卻得不到生產配方。而日本則連“染指”的機會都沒有——1942年8月22日返航日本的潛艇滿載各種德國“回禮”,包括尖端武器裝備圖紙、樣品和一些德國獨有的物資,但卻并沒有羥氯喹。沒有這種新型抗瘧藥,日軍在瘧疾橫行的太平洋島嶼爭奪戰中,大大增加了非戰斗傷亡。
二戰結束后德國的許多“戰時黑科技”被戰勝國瓜分,而原本就是“半軍半民”的羥氯喹則回歸了“治病救人”的本職。在第三世界,尤其瘧疾肆虐卻缺醫少藥、公共衛生條件極端惡劣的撒哈拉以南非洲,羥氯喹甚至一度成為“治瘧疾藥”的代名詞。
然而此時歐美大型醫藥公司的貪婪卻暴露無遺:他們利用非洲各國的財政拮據和醫藥工業貧弱,攫取了這些國家醫藥系統的藥物供應權,將奇貨可居的羥氯喹系治瘧藥一路哄抬到天價。
塞內加爾衛生部的一份資料顯示,上世紀70年代使用自歐美進口的羥氯喹制劑治療瘧疾,一個療程僅藥費就需要1.25萬非洲法郎,而當時處于該國收入中上層的政府科級公務員,月收入也不過三四萬非洲法郎而已,因此中低收入家庭普遍治不起瘧疾。直到下一代抗瘧特效藥——復方青蒿素制劑大舉進入非洲市場,迫使羥氯喹系制劑降價脫手,非洲人才恍然大悟:這種藥的成本才幾分錢一片。
存在很大副作用
針對此次新冠疫情,科學家們紛紛在抗瘧藥、艾滋病防治藥中尋找可能的特效藥,這種思路其實一直有。同屬于“氯喹系”但研發更早的奎納克林,最初是作為紅斑狼瘡治療藥研發的,并取得一定效果,而“氯喹系可以治瘧疾”則是因為前一代抗瘧藥——屬于“金雞納系”的奎寧,早在1834年就被臨床證明對治療紅斑狼瘡有效。不過因為戰爭的影響,被交戰各方認為“不是急務”的紅斑狼瘡藥物認證被擱置,奎納克林被用于臨床治療盤狀紅斑狼瘡,已是1941年的事,而羥氯喹能有效治療紅斑狼瘡的臨床認證通過,則已是1955年的事了。
1956年,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批準將羥氯喹用于紅斑狼瘡和類風濕關節炎治療的國家級藥品監督機構,在非洲、南亞等熱帶地區被廣泛用于抗瘧的羥氯喹,在美國醫療系統被首先廣泛用于治療上述“老大難”的慢性頑癥。
但美國人很快發現,羥氯喹乃至整個氯喹系存在極大的副作用,如果服用劑量較大,就可能導致心律失常、肌肉功能損傷、腹瀉、癲癇、視力模糊、視網膜脫落等,且這些癥狀通常是永久性、不可逆的。此外,羥氯喹服用還會引發腸胃不適,因此許多家庭醫生會推薦“和牛奶一起吃”。
鑒于此,上世紀60年代,FDA規定了嚴格的羥氯喹服用劑量限制,成年人的最高用量是每天兩次,每次一片,但由于羥氯喹不斷引發心絞痛和腎衰竭,至上世紀90年代,其在歐美的普遍用法,已變成了隔天吃一片,或者一天吃半片。
如果沒有新冠疫情,沒有特朗普等人莫名其妙的“推薦”,曾經是抗瘧特效藥的羥氯喹,在其曾經的主要抗瘧市場——第三世界熱帶地區,已被復方青蒿素制劑逼上“絕路”,而其在工業化國家,則被嚴格限制在紅斑狼瘡治療范疇,且有復雜而細致的用藥規范。氯喹系藥物對各種病毒具有抑制和殺滅作用并非秘密,早在新冠疫情前就在業內被廣泛談及和論證。但氯喹的副作用同樣廣為人知。▲
環球時報2020-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