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源計劃

張旭

一

眾生紀元308年，星河聯盟母神區。

母神區最高會議。

“天乾大師，這次請您回來，是想讓您復活一些遠古時代的物種，將母星建設成遠古動物園，畢竟這個世上，掌控無基因完美復活遠古物種的人除了已逝的方曉天前輩，也就只有天乾大師您了，更何況，您還是做過那個計劃的人。”議長的位置上，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爺子，正是母神區最高會議議長唐嘯。

“我拒絕。”凌天乾懶散地轉著手中的鈦合金筆，身后有一青年恭恭敬敬地站著。

眾人一愣，唐嘯的臉上閃過一絲冷色，他身邊的一個樣貌猥瑣的中年男子挺著發福的肚子拍案而起：“不識好歹的東西，別給臉不要臉！”此名男子是大名鼎鼎的乾坤集團的總裁之子。

“咔嚓。”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凌天乾手中的筆從中間斷開，無力地摔到地上。

“呵。”凌天乾轉頭看著唐嘯，“你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滿身銅臭的財團都能參與最高會議了？”

“大師說笑了。”唐嘯笑瞇瞇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回答道，“畢竟乾坤集團是母星上唯一一個支持我們計劃的公司了。”

凌天乾的眼神又是一冷，開口道：“與我何干？”

“大師，您別急著拒絕嘛，先看看我們的誠意。”唐嘯拍了拍手，身后一人拿出一張黑卡，“這里是100億元的定金，事成之后，還有十倍的報酬。”凌天乾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是他身后的青年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凌天乾瞥了眼身后之人，淡淡道：“每復活一種物種，且不說它成功率極低，就算是僥幸成功，由此帶來的蝴蝶效應，也讓人類無法承受。遠古時代的物種大多潛力值遠超人類，再加上母星此刻異常快速的時間流速，很有可能讓它們催生出遠超人類的智慧。你們毀滅了自己不要緊，別把人類拖下水。”

“那么多億年都過去了，它們不也沒誕生出智慧嗎？反倒是潛力值低的人類獲勝了，不是嗎？”唐嘯特意咬重了“潛力值低”這幾個字。

“或許是它們料到人類會有議長您這樣的人吧。為了復活它們不遺余力。”凌天乾冷笑著回答。

“你！”唐嘯氣得胡子直抖，忽地站起，指著凌天乾半天說不出話。

“小楓，我們走。”凌天乾招呼身后之人，隨即離開會議室。被稱為小楓的青年看了眼那張黑卡，猶豫了一下，隨凌天乾離去。

二

月球逐漸隱沒在地球的陰影之中，此時的地月宇宙空間站亦隨之進入黑夜。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在小楓的睡倉外響起。

“誰啊？”小楓嚇得手一抖，連忙將床頭的虛擬屏幕熄滅。

“小楓，是我。”凌天乾渾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來給你上畢業前的最后一節課。”

“老…老師？”小楓一愣，語氣中多了幾分慌亂，恭敬地打開門，將凌天乾迎進來，伸手拉過一把椅子，請凌天乾坐下。

凌天乾意味深長地笑笑說：“今晚，我要給你講的是遠古生物的復活以及養護注意事項。”

“老師，這個……以前不…不是講過了嗎？”小楓心神大震，雙手死死地扣住椅子握手，低垂的眼眸里充滿了復雜的神色。

“嗯，以前是講過了。但我今天要講的是歷史上唯一一個案例，也是失敗的案例。”凌天乾眼神莫名有些黯淡。

“老師，難道您……”小楓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訝。

凌天乾淡淡點頭說：“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讓你去復活作為觀賞型的遠古物種，在你看來，做出怎樣的樣品算是完美？”

“肯定是復原度越高越完美啊！”小楓不假思索道，“一個物種的復原度越高，它的潛力值就越高，如果能做到百分百復原的話，甚至可能超過原有物種本應有的潛力值。”

“錯！”凌天乾語氣突然嚴厲起來，“應該是復原度越低越完美。”

“可復原度低了，又怎么能稱作完美呢？”小楓爭辯道。

凌天乾不置可否地笑笑說：“說個案例吧，這個案例是在20年前做的，地點你很熟悉，就是如今已經消失的龍源星。”

“龍源？”小楓皺了皺眉頭，看向老師的眸子里充滿了恐懼。

20年前他10歲，和作為科研人員的父母一同生活在龍源星的空間站。原本，他們一家的生活安詳平靜。哪曾想噩夢竟然就隱藏在這宛若世外桃源般的美好之下。那一天，無數的宇宙級戰列艦包圍了龍源星，甚至連空間站也沒有放過。龍源星主恒星是一顆紫色的太陽，但那一天，在遮天蔽日的戰列艦之下，再也看不到往日紫色的陽光。仿佛在剎那，便進入了永夜。下一秒，光芒覆蓋了整個世界，戰列艦主炮齊發。那一日，他帶著身患重癥的妹妹偷偷駕駛著父母的飛船溜出了龍源星系，跑到隔壁星系去看銀河，這才僥幸保住性命。回家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的父母、朋友徹底化作一個個基本粒子，飄蕩在永恒孤寂的宇宙虛空之中。也就是那一日，他碰到了恩師凌天乾。凌天乾帶著他和他的妹妹回到家中，撫養他們長大。

“沒錯。”凌天乾嘆了口氣，自嘲地笑了，“龍源星的毀滅根本不是因為資源枯竭，真正的原因是那里已經成為了恐龍的樂園。”

“恐龍？”小楓瞳孔一縮。

“沒錯。那也是一個野生遠古動物園計劃，簡稱龍源計劃。那時，我和老師方曉天擔任計劃的總負責人。在計劃商討階段，我和老師出現了分歧，他堅持要人工降低復原度，在維持遠古物種樣貌的情況下，使潛力值盡可能降低，我則不然。為此，我們吵得不可開交。計劃執行的前一天晚上，老師找到了我，對我說了一句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科技帶給你的，真的是智慧嗎？還是說，是對其他物種的無禮傲慢？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我歇斯底里地沖他大吼，而他只是交代我做好防護，第二天便卸任離去。而我，自然成了整個計劃唯一的總負責人。整天活在別人的吹捧之下，我逐漸被名利迷失了雙眼，將老師的話拋到了九霄云外，不顧一切代價提高遠古物種的復原度。當時在龍源星上空所有空間站的科研人員，全都在為這個計劃服務，包括你的父母。最終，我成功了。那些恐龍的復原度超過了百分之八十，潛力值更是超越了人類數十倍，經過實驗，這些看似無比溫馴的恐龍甚至可以無障礙地與人類交流。”

“那不是好事嗎？為什么后來……”小楓緊咬著嘴唇，渾身顫抖。

“一開始的五年，我們確實都以為這是好事，甚至為了快速催熟恐龍，不顧聯邦條例而用了時間武器。可是五年后，一切都變了，這些恐龍在人前的溫馴竟都是偽裝。在一次例行地心勘探中，我們無意中發現龍源星內部有一個無比巨大的空洞，里面擺放著數千架無比龐大的宇宙級星海航母。之后，我們便在龍源星上多處悄悄安裝了異空間竊聽器，得知了這群恐龍的最終目的是毀滅人類，取而代之。”

凌天乾喝了口水，繼續道：“驚慌之下，我找到老師求助，他嘆了口氣默默起身離去。我原以為他不會幫我了，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我冒充聯邦高層，調動上萬架宇宙級戰列艦，毀滅了龍源星，毀掉了恐龍以及它們的武器，保全了人類。”

“事實是這樣嗎？”小楓苦笑，看著凌天乾的眼神變得復雜。

“我老了，不想再做一次殺手了，更何況還是母星殺手。”凌天乾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太陽熾烈的白光在地球的邊緣滑行，宛若上古時代的泰坦巨蟒，在天地間嘶吼。

“我走了。我不勸你，也沒資格勸你，只是我還想告訴你最后一句：做好防護措施。”凌天乾突然像老了幾十歲，原本筆挺的背一點點彎下去，“小楓……我贖罪去了。”

小楓漠然看著老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去，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卻沒有動。

就在門關閉的一瞬間，桌上的虛擬屏幕突然響了兩下，掩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嘆息聲，小楓湊過去看：

第一條：“考慮得怎么樣了？有沒有興趣重啟‘龍源計劃？”

第二條：

遺囑通知

立遺囑人凌天乾，男，56歲，母神區亞裔人，現住銀河二支臂半人馬星系三星，身份證號碼34892902520252XXXX。

為了防止本人身后發生財產糾紛和其他爭議，在我頭腦清醒、思維清晰、具有完全行為能力之時，根據我國《繼承法》《物權法》有關規定，特立此遺囑如下：

1.我無妻子，父母早逝，唯一弟子王楓，繼女王蕓。現將冬眠剩余時間1000年贈予王楓500年，王蕓500年。

2.存款300億聯邦幣均分三份，第一份給予王楓，第二份給予王蕓，第三份捐給希望工程。

3.殲星艦-12一艘給予王楓。

4.本遺囑委托林峰（現住銀河二支臂半人馬星系三星）協助執行，其權限是：主持有關人員會議，宣講有關聯邦法律法規，說明本遺囑及其公證效力，監督本遺囑的執行。

5.本遺囑為最終遺囑，如我身后發現有其他遺囑或者遺囑草稿，一律視為無效。

6.本遺囑制作一式三份，一份由我本人收執，一份交委托執行人收執，一份由半人馬公證處保存。

立遺囑人：凌天乾（簽名蓋章）

三零八年三月八日

三

“老師！”小楓眼里淚水滿溢，心中再沒半點隔閡，有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嗒。”

空間站徹底進入了耀陽之下，短暫的狀態調整帶來了幾秒的失重，兩滴絕對球形的淚珠在炫目的七彩中融成一體，在半空中釋放著短暫而絢爛的光。

很快，狀態調整結束，七彩的淚滴在孤兀亮著的虛擬屏幕上，第一條已有了回復：科技帶給我們的，真的是智慧嗎？還是說，傲慢？

劉同舟：江蘇省南京市第十三中學高一（2）班學生

指導老師：張苓

編輯 巴恬恬 36558426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