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祉言
當經驗事實和現有理論沖突的時候,我們應該發展理論來解釋這些現象,還是改變現實來適應理論呢?針對這一問題陳老師給出的答案是:“理論和現實不一致的時候,應當反思理論,并作出立足于本土的修正和完善”[1]。
一、法學研究方法之兩大脈絡的存在問題
(一)規范法學方法不顧經驗事實
傳統的法學研究側重于對法律制度的修改、完善和對法律規范的解釋。前者通過法律規范的制定和修改來改進立法、推進司法改革,因此稱為“對策法學”;后者對法律規則的立法原意和立法宗旨進行解釋,以保證法律制度得到較好的實施,因此被視為“法解釋學”;而作為將以法律條文或法律文本為研究對象的基礎性研究方法,我們將其統稱為“規范法學”。
作為法學獨有的研究方法,規范法學方法一直是我國法學界所熟悉并得到廣泛運用的研究方法,畢竟“人們只要對法律現象進行研究,就不可能不面對法律規范的制定,也不得不對法律規范做出理論上的解釋”[2]。但是,規范法學研究往往把法律規范在實踐中得不到有效實施的原因歸結為立法設計本身的不足或對法律文本的立法原意、立法宗旨的錯誤理解,而忽視法律條文背后的社會現象。而且這一研究方法還堅持一些源自西方法學的理論,“以西方的理論和立法實例為大前提,以中國的問題為小前提”推理出中國法律問題是否符合西方的理論,并對中國法律問題進行或批判、或建構、或解釋的分析。因此這種規范研究經常在沒有發現問題、更沒有找到問題的成因的情況下,就貿然提出一系列旨在解決問題的改革思路。
(二)社科法學方法缺乏理論創新
一些學者基于規范法學方法的不足,對法學研究方法進行了新的探索,而社會科學方法引入到法學研究中來,就是這一新的探索。法律作為社會有機體中的一部分,它的制定和實施本身就是一種社會現象,它會涉及整個社會的一系列因素。因此要研究作為社會現象的法律,有必要引入社會科學研究方法。
運用社會科學方法研究法律問題的方法,作為與“規范法學”相對應的法學研究方法的另一個脈絡,稱為“社科法學”。它不以法律條文,而是以法律現象和法律在社會生活的實施狀況作為研究的對象。但是這種實證方法往往止于對經驗事實的觀察和總結,談不上做出多少理論上的貢獻,用陳老師的原話講,“很多研究者的眼里只看見了大量的數據、材料現象和事實,而不能提出任何假設”[3]。而我們所應達到的研究目的是通過中國本土的法制經驗的總結和概括,在此基礎上提出一般性的概念和理論,從而對這種經驗的普遍適用性做出令人信服的論證。
規范法學和社科法學從各自的角度強調了法學研究的不同側面,二者應當相互補充,相互融合。一個有創造性的理論應該把他們融合起來,取長補短。
二、“從經驗到理論”的法學方法的提出
陳老師把對法律規范的研究和對法律現象的研究結合起來,提出了一套將一切發生過的經驗事實作為研究對象,注重從經驗事實中提出理論問題,并將那些具有規律性的命題經過???概念化的努力,?提煉出理論,然后運用科學的方法對理論加以驗證的法學研究方法。這一方法就是貫穿于“從經驗到理論”的法學研究方法,具體研究步驟如下:
第一步,發現問題?!皬慕涷灥嚼碚摰难芯糠椒ā眱啥朔謩e為“經驗事實”和“理論”,在中間將兩者連接起來的就是“問題”。從經驗事實中發現疑問,并以現有的理論進行解釋或解決,如無法解釋或無法解決那么?你就成功地找到值得研究的問題,而這就是老師在書中講到的“一般原則的例外”。
第二步,提出假設。研究者發現沒有得到解釋或者目前為止還沒有解決方法的“問題”?之后,可以大膽提出假設。提出假設可以說是原創性研究的開端也是必經環節,如果研究者忽略這一環節,即使擁有充足的資料和素材,并試圖運用歸納的方法對這些材料進行分析,也無法得出獨創性的理論。從西方理論的角度分析中國的經驗事實,最后得出的結論是西方理論是否與中國;而從中國的經驗事實出發,發現西方理論解決不了問題,那么研究者可以提出一個能夠挑戰一般性理論的假設。
第三步,科學論證。提出假設之后,接下來就是通過相關論據進行論證。陳老師認為這種論據可來自兩個方面:一是理論上的根據,也就是運用現有的理論在原理上對假設加以證明;二是實證方面的論據,即運用經驗事實、案例和數據從經驗上進行證明。同時,該論證過程應具有可驗證性,經得起其他學者的推翻或反駁。這就是反面論證即證偽的重要性。我們可以通過證偽方法來界定理論的邊界和使用范圍,證明自己的理論在哪些范圍里能夠成立。
第四步,上升為一般化的理論。這一過程可以沿著兩條分析路徑來展開:一是,總結出問題、事實的基本要素或標準,從而做出一種模式化的分析;二是,準確地揭示某一問題發生的原因,通過這種分析揭示出這一原因背后的理論意義,并且要通過分析因果關系問題,提煉出外生變量,從而使這種分析具有普遍的解釋力。
三、對憲法學研究方法的反思——圍繞本土化研究
陳老師認為中國法律制度中無法得到西方理論解釋的現象,恰恰是中國學者作出理論創新的契機。在此情景下,若要作出理論創新,中國學者需要從中國實際出發,理論研究要根植于本土實際即本土化。對于各部門法學,本土化是填補理論空白、理論創新的重要途徑,如憲法中的本土化。憲法的本土化是諸多法學教授常強調的一個問題,劉茂林教授也在一次座談會中提到“中國憲法學研究對中國問題把握不足,并沒有形成自己的憲法理論體系,強調中國憲法理論體系要用中國的憲法學來解釋中國的憲法現象、解決中國的憲法問題,實現憲法的本土化”。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基于憲法學的“中國意識”,學者們堅持面向中國實際,追求以問題為導向的學術理念,致力于解決現實中的實踐問題[5]。近幾次的憲法修改、改革開放的制度設計、“一國兩制”制度的設計、經濟體制改革都帶有濃厚的憲法本土化氣息。近?10?年來“基本權利”話語的中國化研究視角更加多元化、理論化、專題化[6]。對中國而言,過度推崇以西方的價值和標準來評斷是不可取的,我們需要為中國憲法的理論研究尋找到邏輯生存空間。
中國引入在西方文化傳統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憲法理念以及行政法基本理論,需要對本土化的問題進行深入的思考,如何才能真正使得憲法與行政法能真正植根于我們這一片土壤之上。但憲法的本土化研究不可忽視的一個困境在于目前我國的憲法實踐極少,只好在研究中引用大量外國憲法案例,?這種研究如果其研究不發現外國憲法與中國憲法的對接點所在,則實用價值也不大。
[參考文獻]
[1]陳瑞華:《論法學研究方法》,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28?頁。
[2]陳瑞華:《從經驗到理論的法學方法》,載《法學研究》2011?年第?6?期,第?37?頁
[3]陳瑞華:《從經驗到理論的法學方法》,載《法學研究》2011?年第?6?期,第?159?頁。
[4]陳瑞華:《從經驗到理論的法學方法》,載《法學研究》2011?年第?6?期,第?13?頁。
[5]韓大元:《中國憲法學研究三十年(1985-2015)》,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16?年第?1?期。
[6]同上注。
(作者單位:延邊大學法學院,吉林?延吉?13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