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長征第一天補充糧食時留下的借谷票

鐘同福

在瑞金市萬田鄉麻地村一村民家中，留存有兩張紅軍借谷票。據保管者鐘天連說，這是紅軍長征在第一個宿營地麻地村補充糧食時，紅軍給他爺爺留下的。

這兩張借谷票都是小型的黃色毛邊紙鉛印的。一張為粉紅套紅色，小長方形，橫批上印有：“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借谷票·干谷壹百斤”，中間半圓形的圖中是幾個全副武裝的紅軍戰士，圖下三行字為：“此票專為一九三四年向群眾借谷充足紅軍給養之用·糧食人民委員陳潭秋。”字后面還蓋有糧食人民委員陳潭秋的印章，票四周有精美的花紋裝飾，兩端各豎印“瑞京縣”，上部兩角上都印有“100”字樣，下部兩角是“一百”字樣。而另一張除了“干谷五十斤”及四角上的“伍拾”和“陳潭秋印”是套印的紅色外，整張都為黑色，中間長方形圖案由一群紅軍戰士及背后群眾挑著擔子支援紅軍的畫面組成。借谷票背面都是豎式黑色鉛印字，每一張分為兩節，一節為“憑票于一九三五年九月向蘇維埃倉庫取還干谷伍拾斤·糧食人民委員陳潭秋”，另一半的取谷日期為“一九三六年九月”，同樣蓋有“陳潭秋印”。由此可得知，當時蘇維埃政府原計劃是每一張借谷票上都是分為兩年還清的意思。

有關這兩張借谷票的來歷，必須從中央紅軍長征第一天的故事說起：1934年10月9日中革軍委發布《野戰軍由十月十日至二十日行動日程表》，該表對紅軍各部和軍委縱隊、中央縱隊的集結轉移、休整補充做出具體安排。“行動日程表”下達后， 10月10日晚，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中央紅軍主力兵團以及第一、第二野戰縱隊離開了他們創建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首都瑞金，開始戰略轉移。

根據這份日程表，中革軍委、紅軍總司令部及其直屬隊組成第一野戰縱隊，由葉劍英任司令員。全縱隊下轄四個梯隊，其中第一梯隊代號“紅星”，由彭雪楓率領，于10日17時從梅坑出發;第二梯隊代號“梅坑”，由羅彬率領，于10日18時從田心圩出發;第三梯隊代號“小松”，由武亭率領，于10日18時從石門圩出發; 第四梯隊代號“公館”，由陳賡、宋任窮率領，于10日17時從九堡圩出發。第一、第二、第三梯隊都經過麻地村。

當時，部隊為了隱蔽行動，決定白天休息夜晚行軍，黃昏前集合，黃昏后移動，天亮時停止。按計劃，部隊每一天都要補充糧食。

根據聶榮臻回憶，他們到達麻地村的時間已經是后半夜了，紅軍來后全村群眾都行動起來，讓紅軍戰士在自己家中借灶燒火做飯。

在麻地村有一位叫鐘運詳的老農，他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同桂、同橋、同桃。他在半年前聽到要擴大紅軍的消息后，就想都讓他們去參加紅軍，并且把還在贛州讀書的老三同桃也叫回家來了。

鐘運詳要把同桂、同橋、同桃三兄弟送到紅軍隊伍，可是，負責擴紅的紅軍同志無論如何都不肯同時接收三個去當紅軍，對他說，我們有規定，兩個只能去一個，三個只能去兩個，一定要留一個在家里。

鐘運詳說，報紙上都宣傳了，七堡鄉有一戶人家八個兒子都去當紅軍了！擴紅宣傳隊的同志解釋說，那是特殊情況，當時也不同意他們八個人一起去，可是他們鬧得兇，后來都在前線光榮犧牲了。毛主席知道后非常自責，讓我們以后一定要嚴格執行政策，否則我們會挨批評！幾個擴紅宣傳隊的人商量了一會，然后告訴鐘運詳，今天晚上你們回去商量一下，我們只能夠接收您兩個孩子！

晚上，同桂、同橋、同桃聚在父親跟前，鐘運詳對他們說：“你們的心思我知道，你們都想去參加紅軍，既然紅軍有規定，你們就去兩個，我已經決定好了，就讓老大和老三去！”

老二同橋一聽立刻急了，跪下說：“爸，老大他年紀大了，上不了前線，但我能呀！老滿（方言：最小的意思）是家里唯一上過學的，全家過得緊巴巴的，就培養了這么一個能識字的，您得讓桃子留下呀！”

鐘運詳老人大聲呵斥：“我思前想后考慮過了，你和老大，已經娶了老婆，但老大有后了，所以就讓他去，而老滿，就是因為他能識字，有文化，才讓他去！”老人停了一下，繼續說：“有文化才能給紅軍幫更大的忙，起更大的作用！喊他從贛州趕回來就是叫他去參加紅軍的！”

同桃說：“爸，您放心，我這就去報名！”他正欲轉身卻被同橋一把拉住：“你不能去，你連個娃娃都沒。”

“呸！呸！”這時鐘運詳有點生氣了，說：“老滿，你盡管去，萬一回不來，老大或者老二的孩子，過繼一個給你！”同橋見父親如此堅決，也不再爭辯了。就這樣，同桂、同桃參加了紅軍。幾個月后，有文化的同桃就在瑞金模范師某連任連部文書。

到了10月10日這天晚上后半夜，紅軍大部隊來到了麻地村，毛澤東也來了，還住在鐘運詳房子的右廂房里，是毛澤東的老朋友鐘運貴給他鋪的床。因為毛澤東以前曾經多次經過麻地村并且在這里住過，所以大家都比較熟悉。第二天，鐘運詳一家忙了一天又把家里僅有的四擔稻谷礱好送給了紅軍。

毛澤東知道后，對他說：“老鐘，這些谷子太金貴了，您都給我們了，你們一家接下來吃啥？我們不能全部收下，您要自己留一些！”

鐘運詳笑著說：“我把兒子都送去當紅軍了，這些谷子算啥！你們是為我們打天下的，只要你們能吃飽，能打勝仗，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不用擔心我們，我們還能吃紅薯干充饑，你們盡管把谷子拿去吃！再說，過半個月，晚稻又要收割了，餓不了我們，你們放心去前線去打白軍，更需要糧食！”

見老人如此，毛澤東只好說：“好吧，您兒子參加了紅軍，糧食就算借給我們，我讓紅軍給您借條，待我們勝利，我們把糧食還給您！”鐘運詳推辭了好久，最終收下了幾張借谷票。

毛澤東在麻地村住了兩天后隨部隊離開。

同桂、同桃隨著紅軍部隊轉移后，一直沒有消息，這一等幾十年，誰知最后等到的卻是同桃的“烈士證書”。鐘運詳把老二的兒子天連過繼給了同桃。老人臨終前，對著老二同橋和孫子天連念叨，紅軍是給窮人打天下，讓窮人有飯吃，送他們去當紅軍我不后悔……

當時，瑞金全縣只有24萬人，加入紅軍和地方武裝的就有5萬多人。紅軍長征時，瑞金有約3.5萬人參加這一壯舉，其中約1.08萬人犧牲在長征路上。新中國成立后，被錄入瑞金革命烈士紀念館烈士花名冊的本籍烈士僅17166名，許多人成了無名烈士，新中國成立后在各地工作的瑞金籍老同志只有幾百人，回到瑞金的只有幾十個。在麻地村給毛澤東鋪床的鐘運貴被認定為蘇區干部，每季度享受40元補助，于1975去世。鐘運詳這幾張借谷票，是同桃的繼子鐘天連在多年前土坯房改造時從墻縫里拆出來的，現在他把它當作傳家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了。

責任編輯 / 陳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