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鼎：熱愛收藏的電機電器實業家

蘇小小

在20世紀50年代收藏界中，孫鼎是最有“錢”的人，卻又被稱為“捧著金飯碗討飯”的人。

20世紀30年代，我國民族電機電器制造工業初露端倪，上海領風氣之先，在全國200多家大小電機電器制造廠中占了四分之一強。40年代，新安電機廠制成國內第一臺40馬力交流換向器變速電機，研制者即是新安廠的“老板”。與人不同之處，這個“老板”又是一個工程師，他叫孫鼎。

孫鼎，號師匡，安徽桐城人。1908年1月8日出生。孫鼎自幼失怙，3歲喪母，11歲亡父，從小由舅父周叔弢撫養成人。周叔弢是我國民族工商界的代表人物。改革開放初期，小平同志邀請工商界五老座談，周叔弢是其中之一，另4位是榮毅仁、胡厥文、胡子昂、古耕虞。周叔弢祖父是清末曾任兩廣總督、兩江總督的周馥，周叔弢父親是周學海、四叔是周學熙，也就是說，周馥是孫鼎的曾外祖父，周學海是孫鼎的外祖父。周馥曾受李鴻章派遣在天津拓展洋務30多年。周學熙曾任清末天津海關道、長蘆鹽運使，后兩任北洋政府財政總長，是清末民初著名的北洋實業家，我國北方近代民族工業的奠基人。

周叔弢父親周學海去世早，他協助四叔周學熙經營企業，先后在天津、唐山、青島等地經營華新紡織廠和啟新洋灰（水泥）公司。他后來成為這兩家著名企業的負責人。新中國誕生后，周叔弢代表華新紡織廠和啟新洋灰公司，將企業交給了人民。他是新中國天津市副市長、工商聯主任委員。

1919年，孫鼎父親去世。年僅11歲的孫鼎由上海赴天津舅父家，與舅父家孩子一起讀書學習。13歲那年，1921年他在天津考入南開中學。南開中學畢業后，1926年，他考入交通大學電機工程系，再回到上海。1930年他以優異成績完成學業，踏上社會，第一站是杭州電氣局。在杭州電氣局他是從實習員開始做起，學技術、學本領。一年不到，有了個機會，美商上海亞洲電器公司高薪聘他，于是他回上海，到亞洲電器公司擔任工程師，從事高壓直流電機和無線電變壓器的設計，后晉升設計室主任工程師。

在亞洲電器公司干了兩年，1933年春，他被華通電業機器廠聘任，年僅25歲的孫鼎，擔任了總工程師。華通是有一定規模的廠，生產高低壓斷路器、高低壓成套開關設備。“華通”牌子至今還在，1938年后孫鼎升任為華通經理兼總工程師，直至1945年。舊時，有技術專長，在業內可以兼職、可以投資設廠。在華通期間，孫鼎先后投資創辦玲奮電機廠、中國電機廠、新業電化廠和天昌電化廠等企業，任廠長或顧問工程師，這些廠設備和產品離不開孫鼎的專業。

1945年6月，他的另一舅父周志俊聘他為久聯設計委員會機電組負責人。周志俊的實業主要在青島，抗日戰爭期間，他在上海開設紗廠、印染廠、機器廠、實業公司、地產公司、百貨公司、銀行等。同時，在香港、仰光、昆明經營運輸業，將自己生產的物資運往大后方，支援抗日戰爭。抗戰勝利后，他在上海開設機電、制酸、電器等工廠，“久聯”是他眾多企業中的一個。1946年7月，孫鼎與周志俊合資在常德路800號創建了新安電機廠股份有限公司，任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孫鼎平時人緣好，早年在母校交通大學電機系設立獎學金，惜才如命，從優招錄高才生，當他自辦廠后，自愿追隨他到新安廠者甚眾。他組織技術力量攻關，仿制英國40馬力的變速電機，于1947年試制成功，成為國內第一。產品暢銷，可與英制產品媲美。從1946年至1954年公私合營前夕，上海新安電機廠從幾十人小廠發展成700人中型企業，從生產小型電器發展到能生產中型交直流電動機、變壓器、高低壓開關設備、鐵路信號裝置等多種產品，其規模是當時全國私營電機廠中最大的一家。除上海外，1949年6月，孫鼎在天津開設新安電機廠分廠，天津分廠也有200多名職工。

1954年2月，新安電機廠成為機電系統第一批公私合營的企業，孫鼎任第一副廠長，負責技術工作。1956年全行業公私合營后，有23家小廠并入新安電機廠。1959年新安、益中、華成3家電機廠合并，遷入靈石路新址，取名上海先鋒電機廠。20世紀60年代，萬噸水壓機是上海引以為自豪的工業成就。殊不知啟動萬噸水壓機的1050千瓦、4級、6000伏滑環式電動機，就是出于先鋒電機廠。當然，研制這一電動機的不乏有孫鼎當年培養的技術力量。

平時，孫鼎不善言辭，較少說話。當談及毛主席的接見，他表現得情緒激動，語調高昂，那種幸福感溢于言表。1956年1月9日下午在錦江飯店，“幾個同行圍坐在一張大會議桌一邊，等待開會，大家心情舒暢、談笑風生。忽然，遮住會議桌另一邊的幕布漸漸拉開。突然間，毛主席竟與我們同坐在一張會議桌上。這時，我腦子里‘嗡地一響，人糊里糊涂、恍恍惚惚似乎在做夢。于是，我用力捏了一把自己大腿，感覺尚痛，嘿！不是做夢……”這是當年孫鼎的一段錄音記錄。

1956年11月，孫鼎被安排擔任上海市旋轉電機制造公司副經理。1961年2月，調任上海市電機工業局副總工程師。他先后對鑄造、電機、電器、絕緣材料的質量升級進行調查研究，并組織革新攻關。1961年，他經過試驗論證，提出以玻璃纖維代替棉紗繞扎電機線圈的設想，開辟了新材料使用新途徑。

孫鼎是工商聯的常委，他從1956年第二屆開始連任4屆，直到1965年的第五屆。同時他又是第一屆上海市政協委員，第三至五屆市人大代表，第三至四屆全國政協委員。孫鼎是工商界上層，為人直爽，對電工學術上有很好的研究與修養，是國內不可多得的技術人才。當時，對于國家緊缺的高科技拔尖人才，沒有像現在這樣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當時采取的辦法就是向中央報，請中央特批，孫鼎的工資很高，每月有995元，不包括車貼、飯貼，比當時國家行政一級的工資還高許多。

孫鼎有錢從不亂花，大多用在古玩的收購上，他與舅父周叔弢一樣酷愛收藏。周叔弢是海內外著名的古籍文物鑒賞家、收藏家，曾將3.7萬冊圖書捐贈國家，其中不乏善本，有百余部宋本和千余部元明本。孫鼎30年代開始搜集文物，他的藏品以青銅器、封泥、錢幣最為珍貴。當年福州路上，古籍書店等眾多特色書店里，齊白石等大師的書畫掛得琳瑯滿目，已裱裝好的白石老人的畫僅售15至17元一幅。其時，白石老人還健在，毋需擔心會買到贗品。

在20世紀50年代收藏界中，孫鼎是最有“錢”的人，卻又被稱為“捧著金飯碗討飯”的人。平時，他很節儉，日常開銷總是顯得捉襟見肘，原因很簡單，倒不是因為家庭日常開銷要300多元，而是孫鼎不斷地把可以流通的錢，都換成了不可以流通的古錢了。他與錢幣收藏家馬定祥是要好的藏友，經常在一起切磋、研究，對特別珍稀的古幣，更是愛不釋手。1949年以后，由于種種原因，一些收藏家經濟拮據，特別是珍稀古玩，大多買不動，只能望“寶”興嘆！唯孫鼎收入高，仍然一如既往，只要看準了的，他會很爽快地買進。馬定祥也摸透了孫鼎的脾氣，助孫鼎收淘，不讓稀絕古錢幣外流。馬定祥常到一家叫新龍古玩店淘古錢，孫鼎也跟隨而去，看到有好貨，吃準了，將隨帶的支票一扯，果斷地買下來。

如張獻忠在四川為犒賞參戰的有功將士，鑄造的“西為賞功”金、銀、銅3種非流通錢幣，極為珍罕。據傳，孫鼎覓到的是存世僅有的3枚，后來他捐給了中國歷史博物館。又如珍絕錢幣“江南甲辰二十文”銅元，存世僅兩枚，一枚由一位法國人攜往巴黎，一枚則由孫鼎購買收藏，現捐贈于上海博物館。1960年2月，孫鼎一下子就捐獻了31件珍貴的歷史文物給國家，受到文化部的褒獎。

1975年8月，孫鼎被下放到上海第一汽車附件廠。處于逆境，他仍一如既往，手不釋卷，孜孜以求，探索原子能、計算機、風力發電和改進絕緣材料等新課題。1977年9月22日，孫鼎因癌癥逝世于上海。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