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鄉村建設思想對增強農民主體性的研究

朱海

[摘 要]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正式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并將其寫入黨章，確立了“三農”工作的重要地位。自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以來，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體要求，我國正在穩步有序地推進鄉村振興戰略。但在實踐中也遇到了難題，其中農民主體性缺失問題最為突出。農民主體性的缺失，導致農村生態環境因缺少村民的自覺捍衛而惡化、資源下鄉效率低下造成資源浪費以及人口外流導致農村人口結構老齡化低齡化。回望近百年，一群知識分子掀起了一場規模大、時間長、涉及面廣的鄉村建設運動，其中梁漱溟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梁漱溟提出的鄉村建設理論及實踐教訓如強調農民自覺、發揮知識分子作用、強調社會教育、成立鄉村學校等，對于有序推進鄉村振興的實施、增強農民主體性具有高度啟發意義。為此，應從明晰土地產權擴寬農民增收途徑、強化黨委作用與發揮村民自組織優勢并重、加強農村教育、深化知識分子與農民的合作等方面入手。

[關鍵詞]鄉村建設;農民;主體性缺失

[中圖分類號]C912.8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20）01-0095-07

黨的十九大為解決好三農問題正式提出鄉村振興戰略，《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的出臺，標志著鄉村振興這一重大戰略全面進入落地實施期。為更好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必須深入挖掘過去鄉村建設的有益經驗。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一群知識分子以農村為著力點，以農民為教育對象，掀起了一場規模大、時間長、涉及面廣的鄉村建設運動，希望能找到中國問題癥結所在，以實現民族之復興。作為“最后一個儒家”的梁漱溟則是其中的先驅和代表。其提出的思想及實踐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訓，對于克服當前農民主體性缺失問題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梁漱溟鄉村建設思想的主要內容

梁漱溟不僅是久負盛名的哲學家，更是起而立行的實干家。他開創鄒平實驗基地，創立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倡導鄉村建設運動。他的思想主張在知與行的過程中發展完善。

（一）強調農民自覺

發揮農民主體性作用是鄉村建設的關鍵問題。 梁漱溟認為：“從來中國社會秩序賴以維持者，不在武力統治而寧在教化;不在國家法律而寧在社會禮俗。質言之，不在他力而寧在自力。貫乎其中者，蓋有一種自反的精神，或曰向里用力的人生”。梁漱溟認為，進行鄉村建設最要緊的是培育“農民自覺”。梁漱溟對“農民自覺”的解釋是：“就是鄉下人自己要明白現在鄉村的事情要自己干，不要和從前一樣，老是糊糊涂涂地過日子，迷迷糊糊地往下混，這樣子是不成的。”[1]“鄉村問題的解決， 一定要靠鄉村里的人;如果鄉村里的人自己不動， 等待人家來替他解決問題， 是沒這回事情的。鄉村問題的解決， 天然要靠鄉村人為主力。我們組織鄉村的意思， 就是要形成這解決問題的主力。”[2]梁漱溟認為救濟鄉村不能單靠外人， 而要靠鄉下人自救， “除了鄉下人起來自救之外， 誰也救不了鄉村”[3]616。本身有了生機活力， 才能吸收外面的養料。梁漱溟舉例說： “譬如一棵樹木， 必須他本身有生機， 才能吸收養料 （水分、肥料、陽光等） 。”[3]61“所以想要鄉村向上長， 必先讓他本身有生機。”[4]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宏偉目標的實現要靠農民自己動起來，切實發揮主觀能動性，摒棄“等靠要”思想，擔負起建設家園的責任和使命。農民主動參與既能提出更加符合現實狀況的建設發展訴求， 又能快速聚焦鄉村振興的工作方向， 因為這一群體掌握著最為全面的農村信息。鄉村以外的力量由于缺少對農村問題的體察，難以捕捉農民的意愿和真實想法，容易“好心辦壞事”，造成農村需求與外部供給錯位，形成“面子工程”而非“民心工程”。其次只依靠外部資源的單純“輸血”，而沒有農民自覺的“造血”，缺少將外部資源與自身鄉土文化相結合的本土化過程，其發展不可持續。梁漱溟認識到發揮鄉村外部力量的前提是農民自身的覺醒，其覺醒程度亦將影響外部力量的有效發揮。鑒于此，梁漱溟才說“就是要靠人家幫忙， 也得自己先起勁呀”！可見梁漱溟把農民自立自強精神放在鄉村建設運動的首位，強調農民在鄉村建設中的主體性地位。

（二）重視知識分子作用

梁漱溟認為鄉村建設運動首要目的是培養農民自立自強精神，農民對于問題的認識尚不能憑頭腦來分析問題根源，采取有效對策。因此，他主張“中國問題解決的動力在于知識分子與農民結合”[5]148，強調代表“理性和教化”的知識分子在促進“村民自覺”的作用。當時中國農村社會，除了農民主體性的缺失，還有外來文化的強烈沖擊，農村“精神破產”現象普遍，鄉村文化價值體系受外來文化沖擊而瓦解，而新的社會價值規范尚未形成，因此知識精英的作用得以凸顯。那些最早開眼看世界的知識分子不僅本身受過系統科學理論的訓練，而且大多堅守傳統“士”的擔當精神和社會責任感，梁漱溟認為知識分子只有同農民形成合力才能成為一種改變農村的強勁力量。知識分子要深入鄉村，在田間地頭，農戶家中與農民進行親切交流，做老鄉的知心人。知識分子不僅可以教導農民認字看報，提高其科學文化素養，促進農業技術的推廣，而且可以作為農民的喉舌，為農民權益吶喊呼號，打破農民集體失聲的困境。這不僅促進整個社會聽到農民的心聲，帶來有關農村政策的轉變，更為重要的是知識分子作為一個榜樣，引導農民從“關注自身”到“關注鄉村”的轉變，擺脫狹隘小農意識，增強農民主體性，促進農民自組織的發展壯大，提高自治水平。因此梁漱溟斷言：“使知識分子與鄉村居民由相互接近而構成的新力量， 可以使鄉村建設事業真正推開。”[6]

（三）開展民眾（社會）教育

梁漱溟認為民眾教育是使知識分子與農民上下通氣的辦法， 鄉村建設必須取道于民眾教育， 走民眾教育以完成鄉村建設[5]148。他認為傳統教育忽視了職業教育的培育，民國新式教育忽視了人格的培養和精神的陶練，因此，他提出將社會教育的內容分為職業教育和精神教育兩類。其一為職業教育，“各鄉校事實上必須應付它的環境來解決問題，才能發生我們所希望的作用與效果，故須自有它因時因地制宜的功課”[7]，突出實效性。這類課程的主要特點就是向農民傳授相關職業技能，提高農民的文化素質，增強其自衛能力、經營能力、生產能力來擺脫破產的窘境，實現自立自強。其二為精神教育，相較于職業教育，梁漱溟更看重精神教育。精神教育即中國民族精神教育，以儒家綱常倫理和“人生態度”為內容。梁漱溟將其分為三部分，即合理人生態度的指點，中國歷史文化的分析和人生實際問題的討論，而這三者皆以“中國民族精神”為核心[8]143。梁漱溟提出這個概念的背景是當時的中國農村不僅普遍經歷經濟破產，更為嚴重的是普遍的精神破產。為此精神教育的第一個目的便是激發農民活力，“人活了之后，自然會找路子;如根本的地方沒有生機（人不能自動） ，給他方法、技術，他也不能用。知識、方法、技術，都是工具，人活起來之后，自然會找工具、會找方法”[9]。通過“打動他的心肝，鼓舞他的志趣，鍛煉他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精神;尤其要緊的，是教以謙抑寬和處己待人之道”[8]142，來讓農民活起來。其次，為了激發農民活力，應首先從改造鄉村服務人員入手，即“鄉村服務人員之精神陶練”，通過精神陶練啟發其深心，形成強大的志愿力，從而幫助農民、建設鄉村。他特別強調鄉村建設的艱巨性，鄉村建設者必須要立大志愿，才能擔負起建設鄉村的使命。即只有教員本身是股“活水”才能引導農民活起來，激發農民主體性，切實擔負起建設鄉村的責任。

（四）成立村學、鄉學等組織

中國農村在吸收西方“科學技術”和“團體精神”等長處后與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嫁接，成立自治組織，成為農民合作交流的平臺。這一方面有利于協調外部力量與農村內生性力量關系，發揮農民主體性作用，強化農民之間的合作關系，促進問題的解決。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培養農民過“團體生活”的民主習慣，實現地方自治。成立鄉村學自治組織是保護農民首創精神、實現最佳治理的不二法門。對此他提出了豆腐鐵鉤理論：“政府像個鐵鉤，社會像塊豆腐，一個鐵鉤可能好心要幫助豆腐，但不管怎樣，你一碰就碰壞了”[10]。由農民自治組織所形成的社會力量用教育手段而非行政命令，不僅能極大調動農民參與鄉村建設的熱情和積極性，促進自覺自力，而且能大幅度降低鄉村建設的成本。鄉村學是梁漱溟設計并在實踐中推廣的集鄉村教育、農業技術推廣、基層政權組織、農業經濟合作組織等功能于一身的自治組織。“鄉農學校”由四部分人構成：一是作為決策機構的校董會，負責日常行政管理;二是學長，主要功能為監督和訓導，主持鄉建工作并對校董會負責;三是教員，教員除了教授知識，更為重要的是要培養村民積極參與、主動協商、遵守紀律等團體精神，讓他們融入組織并成為真正的主人;四是學生，把全鄉村的社會民眾均當作學生。鄉村學組織除了教員以外，其他均為當地農民，這充分體現其自治性。鄉村學校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如下方面：

1.推動基層民主，實現村民自治。將西方民主法治理念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理性”相結合，將西方的民主政治本土化為“人治的多數政治”。在鄉村，設立鄉村學組織和鄉民議會，其規則是：遇事公開討論， 以求得到多數人的了解和贊同;引導群眾監督公事;接受學長的規勸;善于將縣政府的意思傳達于眾等。鄉民議會雖無立法權，但可以聽取匯報，發表意見。這種組織為當地散漫無組織的農民提供了一個聚會的場所，提高農民參與政治的能力，培養民主意識。梁漱溟說：“我們現在的這種尊尚賢智，多數人受其領導的政治，自一方面看，的的確確是多數政治，因多數是主動，而非被動;但同時又是人治而非法治，因不以死板的法為最高，而以活的高明的人為最高。”[11]292

2.加強經濟合作，促進生產發展。農村經濟合作組織是鄉村學組織的重要功能之一，采用合作形式一是可以促進生產率的提高，建立一個“資本由大家共同支配、享受和占有”的經濟制度，解決中國的階級問題、土地分配不均、土地利用率不高以及耕地缺乏等問題。二是可以引進新技術和新品種，提高經營效益。如成立林業工公會、機織合作、棉花運銷合作社等，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技術進步，而且減少了中間商的盤剝，增加了農民收入，改善了農民生活。三是可以增加農民信用，有助于金融流通。梁漱溟認為單靠個人向銀行貸款，由于缺乏擔保，數目零碎，很難向銀行貸到款，只有農民自發結成組織，形成團體，信用有了保障，才能得到所需資金。

3.重視道德教化，深化移風易俗。鄉村組織不僅要大力弘揚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而且積極革除各種社會陋習。在鄉村學校學習的主要內容以“倫理情誼為主、互以對方為重”為核心的傳統儒家文化[12]。鄉村學校根據實際情況設立兒童部（小學部）、成人部和婦女部。課程內容包括公民學、識字教育、普通科學、家庭教育訓練等內容，使農民的科學文化素養和職業技能得到一定程度提高。通過鄉村學組織宣傳以“人生向上”和“倫理情誼”為核心的傳統道德風尚，如敬老、慈幼、禮賢、恤貧、睦鄰等，還以鄉約的形式進行農村風俗的改良，取締了買賣婚姻、女子纏足等陋習。

二、鄉村建設運動的評析

梁漱溟懷著改良及挽救中國農村社會的心愿為鄉村建設運動奔走呼號，提出了一系列指導運動的思想主張并做出有益嘗試，但由于沒有抓住中國農村政治經濟的實質，成效有限。

（一）改良運動不合時宜

梁漱溟認為造成今日農村破敗之局面，其根源在于“文化失調”，并且對中國社會的認識是“倫理本位 職業分立”[16]166-167，農村并不存在階級。由于上述認識，由他領導的鄉村建設運動實質上是改良運動，由于沒能抓住時代的主要問題，其鄉村建設運動最后以“高談社會改造而依附政權，號稱鄉村運動而鄉村不動”失敗而告終。當時的中國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外有帝國主義勢力的入侵壓榨，內有封建主義的殘酷盤剝，內外交加，造成農村普遍破產，因此反封建反帝國主義是那個時代優先考慮的問題。梁漱溟想用漸進、溫和的手段來實現只有革命才能達到的目標，想完全依靠民間農民自發的力量來承擔只有政府才能承擔的職責，其結果可想而知。

（二）缺少現實利益的驅動

梁漱溟根本追求在于文化復興，而較少顧及“身”的利益。缺少眼前利益的驅動，調動不了農民的積極性，造成農民主體性弱化。在以“身家”為本的鄉村社會，任何超出“身家”范圍的利益都屬于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13]，以“身家”為本的農民是看不見的， 因而任何改造鄉村的有效舉措都必須給農民帶來十分現實的眼前利益，否則“改造”就缺失內在動力。而梁漱溟的鄉村建設運動的核心是通過改良文化，吸收西方團體組織精神，在“老樹”上面長出“新芽”，達到社會構造之目的。過分強調“心”層面的需求，側重培養具有理性精神的人格。梁漱溟領導的鄉村建設整體上失敗了， 敗在不能給農民家庭帶來眼前的利益;其鄉建工作亦有少量暫時成功之處，而成就成在一些工作能給農民帶來馬上可以到手的實際利益[13]。

三、鄉村振興背景下農民主體性缺失的表現

在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農民作為鄉村的主人，不僅是成果的享受主體，更是鄉村建設主體、實踐主體。農民主體性缺失問題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經濟問題。

（一）農村環境污染問題嚴重

當前農村環境污染源主要包括生活污染源、農業污染源和工業污染源。生活污染源主要是由于農民環保觀念淡薄、習慣隨地扔垃圾等生活習慣以及環保基礎設施滯后等原因所致，村莊環境衛生缺乏村民的自覺維護，就只能由村干部親力親為或者花費較大的財力聘請清潔工人去做。農業污染源的形成是由于粗放的農業生產經營方式導致，片面追求產量，過分施用農藥化肥，造成農產品農藥殘留量大，河流的富營養化，土地板結，耕地質量下降。工業污染源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鄉鎮企業工業污染，鄉鎮企業布局亂、規模小、數量多、設備技術及生產工藝落后，成為農村污染的主要污染源，受以我為中心、小富即安、小進則滿的小農意識的影響，安裝環保設施的積極性不足;二是城市工業污染向農村轉移的污染，根據“污染天堂”假說，污染密集型產業會流向環境標準較低、環境監管寬松的農村。而由于農民主體性缺失，農村環境陷入“公地悲劇”，農民共享并賴以生存的農村環境缺少村民的自覺捍衛，沒有對城市轉移的污染企業進行甄別和監督。

（二）資源下鄉遭遇困境

目前農村公共產品的供給和維護主體是政府，基層干部是鄉村建設的主力，而農民作為主體參與行動較少，大多采取旁觀者的姿態，形成資源下鄉“最后一公里”困境。比如農家書屋是為解決廣大農民“買書難、借書難、看書難”等問題，主要由國家出資，在行政村設立的，由農民自主管理、自我服務的公益性文化場所。早在2012年，我國已經建成并投入使用共計60余萬家，實現“農家書屋村村有”的目標。但有數據顯示，農家書屋的實際使用率僅為一半，閑置現象較為普遍;農家書屋農民參與度堪憂，超過65%的農民表示沒去過或不怎么去[14]。資源的“最后一公里”困境，是指基層政府在提供農村公共品供給時在一個必需的、同鄉村千萬個個體農戶需求相對接的過程中產生的問題和遇到的困難[15]。在資源下鄉過程中，由于資源主要靠國家供給，因而鄉村建設者較少考慮利用農民的力量，造成與農民的日漸疏遠。自上而下的資源輸入方式客觀上促成農民“等靠要”性格的形成，即對公共事務無動于衷、對切身利益錙銖必較的性格特征。鄉村日漸“原子化”的現狀，惡化了資源下鄉的困境。農民普遍認為鄉村建設應該由政府大包大攬，靠基層干部爭取資源、送來資源，作為鄉村建設的事實主體卻不愿承擔義務和責任，只愿坐享其成。

（三）農村人口結構失衡，建設主體缺失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伴隨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快速推進，大量的農村人口流入城鎮，農村空心化問題日益嚴重。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全國農民工總量28 836萬人，比上年增長0.6%。其中，外出農民工17 266萬人，增長0.5%;本地農民工11 570萬人，增長0.9%。” [16]我國農村“空心化”的根本原因是以城鄉二元戶籍管理制度為基礎形成的城鄉二元社會結構。相較于農村，城市匯集豐富的資源、資金、健全的公共基礎設施，城市居民享受更多的社會福利和物質保障。城市有著大量的工作機會和便利的基礎設施吸引農村青壯年勞動力不斷涌入，造成農村精英大量流失。這不僅造成“386199部隊”即留守老人、留守婦女、留守兒童等留守群體的社會問題，而且導致鄉村建設主體缺失，缺乏生力軍，難以落實各項工作。農村黨支部是帶領和引導人民群眾脫貧致富的“主心骨”，發揮著領導、組織等作用。由于農村高素質優秀青年的大量流失，發展青年黨員面臨挑戰，造成農村黨支部結構老化，領導班子后繼乏人，最終造成農村黨支部領導能力組織能力弱化，難以發揮戰斗堡壘和先鋒模范作用。村委會作為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是鄉村建設的主導者，發揮整合資源、組織實施、動員群眾等作用。農村青壯年大量涌入城市造成村干部后備力量不足，村委會的日常選舉也難以為繼。

四、系統化構建農民主體性的有效路徑

當前實施的鄉村振興戰略與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存在歷史承接性和時代遞進性，過去農村社會存在的問題在今天依然可見。梁漱溟的鄉村建設運動及成效為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提供了理論思維和實踐經驗，為構建農民主體性提供了有益參考。

（一）明晰土地產權、擴展增收途徑是增強農民主體性的關鍵

盤活土地資源是三農發展的根本，也是實現鄉村振興的基礎、增強農民主體性的保障。只有當土地能夠給農民帶來收益的時候，農民才會對土地有感情，才會經營好土地，自覺采取環保方式從事農業生產，積極建設好家鄉。當前產權制度下，農村的許多資源缺乏市場化配置的“流動”機制，難以轉化為農民實實在在的利益和財富。缺少現實利益的激發，嚴重影響農民主體性的發揮。因此就必須明晰地權，擴充其財產性收入的來源，增強其獲得感。農民收入主要由四部分組成：經營收入、工資性收入、財產收入及轉移收入。根據2017年國家統計局調查數據顯示，工資性收入占40.9%，經營收入占37.4%，轉移性收入占19.4%，財產性收入占2.3%[17]。可以看出我國農民財產性收入占比較少，增長的潛力巨大，為此農村產權制度改革便是努力的方向。我國農村正在探索和推行一種行之有效的具體辦法——“三權分置”改革，即把農地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分開，使這“三權”各自相對獨立化，在保持所有權和承包權不變的前提下，獨立化經營權，放活經營權，賦予經營權應有的法律地位，明晰經營主體的責、權、利，有利于產權清晰化和保障農民的主體地位。“三權分置”改革明晰了所有權主體、承包權主體和經營權主體，維護了所有者、承包者和經營者的權利，使農業生產經營者的主體性地位得到保障，必將極大地促進其主體性、積極性的充分發揮。

（二）強化黨委作用與發揮村民自組織優勢并重

梁漱溟的鄉村建設運動試圖運用改良手段，單純依靠社會團體力量來實現“農村自救”“農民自覺”目的，而沒有把握時代主要問題，從改變變革生產關系入手，鄉村建設效果差強人意。這啟示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要充分結合國家與社會的力量。一方面要切實發揮基層黨組織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作用。農民主體性的構建離不開基層黨組織發揮好“領頭羊”和“主心骨”作用。為更好發揮基層黨組織對構建農民主體性的作用，要從如下方面加以完善：第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農村基層黨組織把過去以行政權為依托的領導方式、方法轉換到引導、示范和服務上來，建設服務型黨組織，這樣才能更好發揮農民自身的主體性。在鄉村振興中，基層黨組織不僅是領導者，更是服務者;農民不僅是工作的對象，更是建設生態宜居、鄉風文明美麗鄉村的主體。第二，創新工作方式。基層黨組織在處理和化解基層治理困境和矛盾時，不僅要積極采取政治教育、示范引導、典型引路的方法，更要妥善運用法律手段，以更好推進“自治、德治、法治”的三結合，在過程提升農民法治素養。第三，加強基層干部隊伍建設。作為直接和群眾打交道的基層干部，能直接影響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和惠民政策的貫徹。為此要嚴格農村基層干部選用機制，把一批政治素質好、文化程度高、協調能力強、不忘初心、甘于奉獻、樂于付出的優秀人才提拔到領導班子。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村民自治組織的作用：一是要充分發揮村民委員會的作用，村民委員會不僅是村民自治權實現的載體，承擔著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的重要職能，更重要的是給“原子化”鄉村社會的農民提供了一個聚會的機會和場所，村民通過參與選舉了解自身的政治權利和義務進而培養合作意識，塑造民主意識，通過民主處理村內事務鍛煉參與政治生活的能力;二是要積極引入社會組織、慈善機構參與鄉村建設，發揮他們在人才、管理等方面的優勢，運用他們的專業方法和技巧有效提升基層社會治理水平。由于農村空心化問題導致鄉村建設主體的“缺位”，通過外來人才的輸入，不僅能補齊人才的短板，而且能在外來人才的積極帶動下，促進本土帶頭人的成長和外出人才的回流，實現內涵式可持續發展。外來組織帶來的管理方式和服務理念為村民合作組織的科學化和民主化提供可能。有效推進各類村民經濟合作組織，提高其應對市場經濟風險能力和經營效益，進一步強化村民自治合作的信心。通過成立紅白理事會、鄉賢理事會、道德評議會、禁賭禁毒協會等組織，破除婚葬陋俗，有效處理人情債難題，剎住攀比風，融洽村民關系，凈化社會風氣，移風易俗，樹立文明新風，為農民主體性的孕育提供良好的土壤和活躍的空間。

（三）加強鄉村教育、切實提高農民整體素質

增強農民主體性的關鍵，一是要促進農民自覺，增強自覺意識;二是要提升農民素養和能力，即開發農民人力資本。為達上述目的，加強鄉村教育便是必由之路。

第一，加強農民教育。提高農民科學文化素養是增強主體性的基礎和前提。習近平總書記曾經指出： 要推動鄉村人才振興，把人力資本開發放在首位，要加強農民的培育， 培養更多愛農業、懂技術、善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自“三農”問題提出以來，國家從財政支出、政策傾斜等層面不斷增加對農村教育的扶持力度，其成就也是巨大的，但結果未達到預期目標，根源在于未能實事求是地根據農村實際大力發展成人教育、職業教育，未能重點地發展學生教育、學歷教育。雖然農民識字率上升了，傳統意義上的文盲基本掃除，但也產生了新時代的文盲，大多數農民缺乏現代化的專業技術技能和市場經營管理能力，難以把握互聯網時代電子商務的巨大機遇。因此應把社會式教育與學校教育有機結合起來，兼顧農業規律和農民生產生活方式。為更好推進農民職業教育，首先要明確職業教育目的，培養大批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職業教育不僅有利于加快最新農業科學技術的應用和普及，促進農民增產增收，亦可作為促進農民綜合素質和自我發展能力不斷提高的重要手段。這對于有效阻斷貧窮代際傳遞，實現社會公平，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而且可以促進鄉村本土文化的傳承和創新，加強鄉風文明建設。培育農民生態發展觀，實現綠色生態生產發展。其次要明確教育內容，主要為公民教育和職業教育，公民教育是通過開設政治常識課，讓農民了解自身具有的政治權利和應當履行的義務，掌握政治參與的途徑和方法，積極行使權利，參與公民政治生活。職業教育除了普及選種、病蟲害防治等農業相關知識，培訓經營合作組織、鏈接外部資源、規避市場風險等能力以外，還要提升他們利用網絡的能力，充分發揮電子商務在推進農村經濟發展模式轉變、增加農民收入的重要作用，支持鄉村各項工作的順利進行，提高其生活水平，從而減少農民勞動力外流數量，有利于農村各項工作的順利進行。最后是創新教育方式，推進農村現代遠程教育。利用信息化的手段，在農村普及5G網絡，利用信息高速公路，一方面實現遠程教學，讓優勢教育資源跨越時空的阻隔，實現信息資源的分享。另一方面，學會用網絡來實現自學，主動表達自己的聲音，認識到自己的力量，進而主動尋求改變，建設自己的家鄉，培養自治精神。

第二，強化精神教育。著力培育鄉村工作者高尚人格和獻身精神，激發農民自覺建設家園的主體性。在新時代下我們應該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國傳統優秀文化結合起來作為精神教育的核心內容，使之內化為鄉村工作者和農民的精神追求、外化為具體的自覺行動，成為強大的精神動力和物質力量助推鄉村的發展。一方面加強對鄉村工作者的精神教育培訓，要用中國民族精神和中國夢為主要精神力量，發揮好新時代先進模范的榜樣作用，大力宣傳優秀同志的先進事跡，從心靈深處打動，從行動上鼓舞，從而塑造其高尚人格，養成獻身農村事業的精神。另一方面通過開展形式多樣、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讓農民在活動中接受教育，提高精神覺悟。從而深化留在農村的農民對土地及鄉村的感情，成為愛農業、懂技術、善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其次也要注意利用“鄉愁”維系在外農民及新生代農民對家鄉的眷念，在此情感精神的感召下自覺成為鄉村建設主體，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添磚加瓦，貢獻力量。

（四）知識分子與農民相結合

充分發揮三支一扶、大學生村官制度、選調生制度，鼓勵大學生深入群眾，在工作中要放空自己的頭腦，切忌想當然，以求最大程度發揮我國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話語權和自主權，激發其主體性。知識分子在進入農村工作時首先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將自己放在與農民平等的地位。梁漱溟雖然認識到使知識分子與鄉村居民由相互接近而構成的新力量， 可以使鄉村建設事業真正推開。但在實際工作中，他過分強調發揮知識分子的領導者作用，扮演好導師角色，客觀上削弱了農民主體性地位，造成知識分子與農民的隔離，進而無法深入群眾。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工作了九年的結果是號稱鄉村運動而鄉村不動。” [18]梁漱溟在反思自身失敗教訓和中國共產黨成功調動廣大農民積極性以及最后取得勝利的經驗，得出“群眾運動的入門訣竅， 似在要變自己為群眾”的結論[19 ]。鄉村工作者的工作理念應該是“助人自助”，即是通過知識分子的協助，幫助農民認識到自己所具有的能力，實現自立。其次應該用優勢視角來看待農民，發揮農民自身固有的長處和力量來解決自身問題，實現自身發展。關鍵在于培養社區領袖，實現農村的自組織。

梁漱溟提出的一系列讓農民“活”起來、“動”起來、實現“自力”等農民主體性思想以及其經驗教訓對于克服當前農村建設中存在的農民主體性缺失問題具有深刻啟發意義。習近平指出：“充分發揮億萬農民主體作用和首創精神，不斷解放和發展農村社會生產力，激發農村發展活力。”“把廣大農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化為推動鄉村振興的動力，把維護廣大農民根本利益、促進廣大農民共同富裕作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因此我們不僅要強調激發“心”的培養，注重塑造農民理性精神的人格，更應顧及農民“身”的追求，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著力提升農民生活質量。“要推動鄉村組織振興，打造千千萬萬個堅強的農村基層黨組織，培養千千萬萬名優秀的農村基層黨組織書記，深化村民自治實踐，發展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確保鄉村社會充滿活力、安定有序。”結合梁漱溟失敗的經驗，新時期我們應充分發揮國家力量和社會力量，兩輪驅動，更好推動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總之，梁漱溟鄉村建設思想及其實踐作為思想寶庫，對于激發農民主體性仍然具有較強的借鑒意義。

[參 考 文 獻]

[1]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618.

[2] 郭占鋒， 楊萍.晏陽初鄉村工作理念對當前農村社會工作的啟示[J].社會工作， 2012，（11） ：26-28.

[3]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

[4]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一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9：618.

[5] 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 （上海人民出版社） ， 2011.

[6] 陳開先.梁漱溟鄉村建設實踐及其現代意義[J].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 ，（6） ：32-36.

[7] 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9： 356.

[8] 梁漱溟教育論著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

[9] 宋恩榮.梁漱溟教育文集[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87：155.

[10] 張蘭英，艾愷，溫鐵軍.激進與改良——民國鄉村建設理論實踐的現實啟示[J].圖書館建設， 2019 ，（4） ：33-35.

[11]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二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9.

[12] 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30.

[13] 陳廷湘.從“鄉村建設”到“城鎮化建設”——近百年中國鄉村改造與建設個案的啟示[J]. 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 2015 ，（1） ：141-153.

[14] 唐丹丹，鄭永君.農家書屋政策執行的“內卷化”困境——基于全國267個村莊4078戶農民的分析[J].圖書館建設， 2019 ，（4） ：33-35.

[15] 桂華.項目制與農村公共品供給體制分析——以農地整治為例[J].政治學研究，2014，（4）.

[16] 國家統計局.中華人民共和國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N].中國信息報，2019-2-28.

[17] 國家統計局農村社會經濟調查司.中國農村統計年鑒[M]. 北京： 中國統計出版社， 2018.

[18] [美]艾愷.最后一個儒家——梁漱溟與現代中國的困境[M].鄭大華，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8.

[19] 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M].北京：鄉村書店， 1937.

〔責任編輯：徐雪野 彭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