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本身就是奇跡

暖暖

二年級放暑假的時候去舅舅家玩兒，下午三四點鐘，剛下完小雨，地面有一些積水比較濕滑，在步行到家五分鐘左右的地方有一堆沙子，我和兩個表姐，還有妹妹在那兒玩沙子。

沙堆旁邊有一口沒有蓋兒的井，我們也沒有當回事兒;我拿著小盆裝著沙子壘一個小沙丘，不知道怎么，倒著走了幾步（當時完全忘記了那口井），一下子掉進了那口井里。

后來得知，這是一口生活污水井，有二十多米深，井口到水面就有將近一米五的距離，我當年還不到十歲，整個人都是懵的狀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不會游泳，甚至之前都沒有游過泳，當時井里黑壓壓的，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活著，我必須活著。

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呼喊，一張嘴就填滿了水，我叫不出來，甚至無法呼吸，那種絕望讓我不寒而栗。我使勁撲騰著，一次一次地往上撲騰，有那么兩三次頭浮出了水面，我看見兩個表姐趴在井邊，哭得嗓子都啞了。我當時都快急瘋了，我想告訴她們，趕緊回去叫人，去叫大人來，不要在這浪費時間;因為她們當時也不過十歲出頭，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是嚇傻了，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當我第三次撲騰上來的時候，我意識到如果再沒有大人過來，我肯定就不行了，因為我當時已經沒有勁兒了，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來了。

我小時候比較早熟，有時會比較敏感，有時跟父母慪氣，也有想不開的時候，想一走了之作為對大人的懲罰，但是當我和死神較勁的時候，我發現人的求生欲絕對比你想象的要強大一百倍。因為，瀕臨死亡的那種感覺真的是太難受、太恐怖、太絕望了，就像深淵一樣。我覺得有很多選擇自殺的人，在通向死亡的一刻，可能就已經后悔了，但已經無法挽回了。

后來，那種窒息感越來越強烈，耳朵眼兒、鼻子、口腔全部被水灌滿，我不能呼吸，不能喊叫，甚至睜眼都費勁。井里遠比我想象得要大的多，從外面看就是一個直徑一米左右，圓形的井口，但是里面是面積很大的正方形。當我拼盡全身力氣，最后一次撲騰上去的時候，我聽見了舅媽的聲音，我知道，我有希望了。

后來的結果就是，當我掉進去后，妹妹第一時間跑回家告訴了舅媽。舅媽當時正烙著餅，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她趴在井邊，但是井口離水面還有一米多深，手根本夠不到。她讓表姐妹妹拽著她的腿，她身子往井下伸，她說我最后一次上來，只露出了兩個手指頭，她當時已經急瘋了，如果再看不到我，她就跳下去了。

后來路過了一個蹬三輪車的大哥，過來以后一把把我拽了上來。上來以后，我整個人還是懵的，就聽見舅媽緊緊抱著我痛哭，因為剛下完雨，井水很涼，我又冷又怕，渾身哆哆嗦嗦的。舅媽把我背回了家，給我燒好熱水幫我洗澡，一邊洗一邊哭。

說真的，可能是老天也在幫我，在垂死掙扎時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特別感謝妹妹，也是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她當時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卻能在這種急迫的情況下不慌不亂，第一時間回去喊大人，我很佩服她的聰明與冷靜，可能因為我們是手足，所以這輩子要彼此遮風擋雨，一起走下去。

當天晚上，姥爺知道這件事兒以后，趕到舅媽家，一路把我背回了家。姥爺一直很疼我，他當晚回去，在日歷本上用筆記下了這一天，在那天的日歷表下面寫下了一句話——“XX 年 X 月 X 日，外孫女 XX 重生之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這本日歷保存了很多年，有一次過年回姥爺家，我還看到了，那行字的筆跡已經有點暈染了，但是還是感觸很深很深。后來姥爺找了一些關系，這口井被永遠地封上了。

這件事發生以后，我就像條件反射一樣很害怕井，每次看見井，不管有沒有井蓋，我都會繞著走，可能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這件事過去很多年了，我很少去回憶，也不想去回憶，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除了我的家人，我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因為這是我心中不愿觸碰的地方，但是它也教會我很多，讓我學會敬畏生命，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無論你正在經歷多大的痛苦，多深的傷害，多么難以度過的難關，都不要放棄生命，因為活著就有希望。之后的很多年，我經常被抑郁情緒困擾，也經常質疑活著的意義，但我從未想過放棄生命，因為活著本身就是奇跡啊。

摘自《知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