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及其溢出的空間異質性研究

張同功 孫曉 初桂民 高健

[摘要]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促進我國東中西部經濟均衡發展需要做好公共教育支出和人才管理工作。通過對我國31個省、市、自治區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及其溢出溢入的空間異質性分析可以發現：廣大西部地區的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明顯低于東中部地區，但人力資本外溢情況并不嚴重，短期甚至出現溢入情況;目前，人口流動并不能對地方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產生決定性的影響，且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基本態勢已經發生根本變化，東部很多省市尤其是山東、河南的人力資本外溢嚴重，需要采取更加切實有效的措施，做好招賢納士的人才管理工作。

[關鍵詞]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人力資本溢出;空間異質性

[中圖分類號]號G520 [文獻標識]A [文章編號]1671-8372（2020）01-0079-07

一、引言

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區域發展的不平衡和中西部地區發展的不充分問題是該矛盾的一個重要方面，所以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同樣是十九大報告的一個重要議題。教育與人才培養是一個地區發展的基石，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促進我國東中西部經濟的均衡發展需要做好公共教育支出和人才管理工作。現代社會人口流動頻繁，各地區通過教育投資積累的人力資本存在著流入和流出情況，即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存在溢入和溢出情況，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地方教育支出績效，因而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探討。

國內外學者就公共教育支出效率、人力資本積累及其溢出問題進行了較為詳盡的研究。在教育投資的外部性及其溢出方面，Shirai認為公共教育投資作為“準公共物品”，其空間外部性特征十分明顯，相關研究還有較大拓展空間。Psacharopoulos&Broyon通過建立考慮教育外部性的生產函數，肯定了公共教育正的外部性。John Robst認為高等教育投資空間溢出效應明顯高于初級和中級教育。國內方面，楊凌等認為貧困地區的教育投資收益會向發達地區外溢，引發社會不公平。祝樹金和虢娟認為只有與教育溢出效應具有相關互補性的因素足夠豐裕的時候，教育的溢出效應才會顯現出來。郭慶旺、賈俊雪認為高校擴招政策有助于降低人力資本溢價水平但對地區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并不顯著。羅偉卿認為全國的財政支出分權程度會降低全國教育供給區域差異，而財政收入分權程度對于全國的公共教育供給區域差異有負面作用。錢雪亞等提出雖然西部地區近年來教育投入增長最快，但其公共教育投入尚未體現出基礎性地位，私人教育投入的效率也明顯遜色于東部地區。王錄倉等認為各省域內部高等教育技術模仿作用顯著地促進了本省的經濟增長，并對鄰近省域有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張錦華等認為教育外溢會導致區域公共教育投資的不足。汪輝平、王增濤認為財政教育支出對本區域和鄰近區域創新均具有顯著的正面促進作用，且財政教育支出對區域創新的溢出效應表現出—定的規律性特征。此外，一些學者對人力資本的區域差異進行了研究。Fingleton證明人力資本不僅作用于特定區域，且影響鄰接區域，若未考慮空間溢出效應，那么教育對經濟的回歸結果可能有偏差。MorettiSX為人力資本主要集中于城鎮地區，進而驗證了人力資本的溢出效應與城市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Fu &Stuart從勞動力遷徙的角度揭示人力資本溢出效應對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蔡武、陳廣漢研究得出城鄉人力資本流動規模的擴大以及低技能人力資本的流出擴大了收入差距，高技能人力資本的流出縮小了收入差距。李海崢等研究表明，廣東總人力資本最高，人均人力資本上海遙遙領先，而樣本區域中貴州和甘肅均排在最后。黃杰研究表明，中國省際人力資本水平的總體差異呈下降態勢，其中東部地區的區域內差異呈現先縮小后擴大態勢，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區域內差異在考察期內下降顯著。

綜上，國內外學者對于公共教育支出的空間溢出與人力資本地域差異的研究是單獨展開的，很少突出兩者之間的聯系。基于此，本文從區域差異的視角出發，基于人力資本積累研究公共教育支出效率的區域異質性和溢出溢入問題，進一步客觀評價各省域單位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為我國區域協調和均衡發展提供相應的理論支撐與現實指導。

二、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的靜態分析

由于地方經濟實力及中央和地方政府重視程度的不同，我國省域單位之間公共教育支出的不均衡情況比較普遍。以生均教育經費為例，從教育統計年鑒數據來看，廣東、山東、河南、四川等公共教育支出總量在全國排名靠前的省區，其生均教育經費投入卻常年落后于全國平均水平，而吉林、青海、天津、西藏等地，盡管其教育經費投入總額不高，但是其生均教育經費投入卻遠超全國平均水平。總體來看，只有北京、浙江、上海、江蘇四省的教育投入總量和生均教育投入分別處于全國領先水平，全國范圍內的區域差異比較明顯。另外，由于地方教育經費管理、投入結構等因素的差異，導致各地教育經費使用效率也存在較大差異。人力資本積累是衡量一個地區教育產出最核心的指標，而單位教育經費的人力資本積累可以直接作為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值。根據我國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和《中國人力資本報告指數報告》相關數據，可以靜態計算我國31個省、市、自治區歷年的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見表1）。

由表1可以看出，我國省域公共教育經費的人力資本效率值差別較大，異質性明顯。中西部地區部分省份效率值較高，但總體來看，東中西部地區差異明顯，中部和東部差異并不是很大，而西部和中西部具有較大的差距。從十年均值來看，東部為618元，中部為569元，而西部僅為386元，西部地區比東部地區的效率值低37.54%，比中部地區低32.16%。那么，西部地區真正的效率值和東中部地區差這么多嗎？為什么中部地區和東部地區效率值差別不大呢？由于人口流動等因素的客觀存在，公共教育支出效率必然存在著溢入和溢出問題，只有剔除溢出和溢入效應，才能更加客觀地測算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值。

三、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空間溢出路徑及效應測算

（一）溢出路徑分析

一般而言，各省區公共教育經費投入地方教育系統，為培養各級各類人才提供資源保障。人才是人力資本的載體，人才的流動與遷徙會帶來或者帶走人力資本，產生溢入和溢出效應。公共教育支出效率空間溢出路徑，主要是人才流動、外出務工和高等教育人群畢業外流等，具體如圖1所示。

由圖1可以看出，由于現代社會人才流動、外出務工，以及學生畢業異地就業本就是常態，區域之間隨時面臨著人力資本的溢入和溢出問題。溢出的主要路徑是人才外流、人員外出務工和畢業生異地就業，反之，則為人力資本溢入路徑。

（二）溢出效應測算

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效應核算需要根據路徑進行具體分析，務工人員工作不穩定，流動性很強，具有短期效應，統計起來比較困難。本文主要依據區域常住人口變化來大致估算溢出和溢入效應。具體公式為：

公式（1）中，Lof為人力資本溢出或溢入;nP為某區域第N年人口;PN為該區域第n年自然增長人口，由該區域第n年總人口乘以人口自然增長率計算所得;Pn-1為該區域第n-1年人口;lu為該區域第n年的人均人力資本，由于人力資本核算非常復雜，31省、市、自治區的人口流動質量無法精確計算，因此用平均值來替代，即該區域某年的人力資本溢出估算為人口流出或流入乘以當年的人均人力資本。基于該公式，我國31省、市、自治區2008-2017年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值估算值見表2。

由表2可以看出，東部的江蘇、浙江和廣東是主要的人力資本溢入地區;北京和上海由于高生活成本等原因，有人口外流的趨勢;山東由于經濟下滑嚴重，工資水平偏低，人才流失十分嚴重。中部地區最近幾年都處于人力資本溢出狀態。西部地區的重慶堪稱明星地區，—直保持較高的人力資本溢入;西藏和新疆由于政策優勢，東部支援和本地生源大學生回歸等原因，也呈現人力資本溢入狀態。因此，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并非我們習慣性認為的西部和中部往東部溢出，而是東部地區也存在人才流失問題，區域異質性明顯，尤其是最近幾年隨著西部大開發和中部崛起的成效，北上廣大城市的壓力增大，中西部人才政策的實施，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

四、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修正及溢出效應聚類分析

（一）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修正

人口流動必然造成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基于表2的數據可以對表1的數據進行處理，即用表1的數據加上人力資本溢出值（減去人力資本溢入值），才更接近該區域真實的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值。具體修正公式為：

從修正后的人力資本效率均值來看，東部11省市的效率值略有降低，表明東部地區整體存在溢入效應;中部9省區的效率值略有升高，表明中部地區整體存在溢出效應;西部11個省市、自治區效率均值保持不變，表明西部地區人力資本外溢并不明顯，這主要是由于重慶存在高溢入的帶動、地理位置上比較遙遠，以及國家支援西部和西部地區自身的人才優惠政策所引致。由此可見，定量結論和定性分析基本一致。由于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受資金投入結構、地方教育政策、資金管理能力和人口流動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單純使用人口流動因素并不能完全修正地方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此外，由于發達程度和工作效率及經費使用的合理性，東部地區教育經費的人力資本效率均值修正后為603元，高于中部地區的570元和西部地區的386億元，但很明顯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該均值差距不大，而西部地區差距比較明顯，表明西部地區在教育經費的投入產出方面差距明顯，需要從教育經費支出結構、管控、使用等多個方面著手，提升教育經費的使用效率。

（二）我國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溢出效應聚類分析

傳統上，我們習慣性地把區域差異比較用東中西部來進行聚類，但是從表2的分析結論可以看出，并不是所有的中西部地區都人才外流，也不是所有的東部地區都充滿吸引力。如西部地區有重慶這顆明星;陜西這幾年也開始發力，積極招賢納士;中部地區的安徽連續五年存在溢入效應;而東部地區的遼寧、河北和山東則存在明顯的溢出效應;北京和上海最近兩年也存在人才逃離問題。這說明僅以地理位置聚類分析已經無法具體判定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因此，本文采用三年均值、五年均值、十年均值來分別進行短期、中期、長期的聚類分析，分類標準與結果如表4和表5所示。

根據表4數據，可以從長中短期來看我國省域單位人力資本的溢出和溢入情況。

基于各省份十年均值長期來看，人力資本溢出的地區，除山東外，全部為中西部地區。人力資本溢入的地區由北上廣領銜，包括天津和重慶兩個直轄市，以及兩個經濟大省江蘇和浙江，這7地是主要的人力資本溢入區。基本均衡的地區主要為地理位置偏遠的云南、青海、內蒙和海南地區。

基于各省份五年均值中期來看，人力資本溢出的省區由12個減為10個，除山東和浙江外，全部為中西部省區，其中浙江是由2014年的極端值造成的。人力資本溢入地由北上廣津領銜，四川、重慶和新疆西部省區也表現搶眼，這7地是主要的人力資本溢入區，基本均衡的省區多達9個。

基于各省份三年均值短期來看，溢出省區依然以中西部為主，東部除山東外，上海和北京也加入溢出行列，看來“逃離北上廣”不僅僅是一句網絡流行語，大城市的生存壓力確實造成北京和上海一部分人力資本的外流。廣東由于不同級別城市群的存在，反而是最大的溢入地。天津“海河英才計劃”成效初顯，浙江得益于最近幾年新經濟的發展，逐漸成為溢入大戶。四川、重慶、新疆和安徽4個中西部省份短期依然表現搶眼。相對均衡的地區除青海、海南等偏遠省區外，中部的山西、河北表現均衡。此外，西部的重慶和新疆—直保持著人力資本溢入，中部的河南—直都是溢出大戶，而東部的山東作為經濟發達地區，始終處于人力資本溢出態勢。所以，對31省份不能按照東中西的地理位置簡單界定，短期來看，人力資本的溢出效應區域異質性十分明顯，且與所處地理位置并無絕對關系。

五、問題與對策

第一，教育投資績效東高西低的基本態勢沒有改變，西部地區應積極提升公共教育支出效率。從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來看，無論是修正前，還是修正后，西部地區與中東部地區都有較大的差距，相比于東西部單位公共教育支出500元～600元的人力資本效率值，西部地區平均只有380多元，投入產出效率明顯低于東中部。基于此，建議我國廣大西部省區，尤其是效率值不到300元的西藏、新疆、青海和甘肅等地，積極學習東部地區的先進管理經驗和模式，利用好國家相關政策，做好教育資金投入產出管理，盡可能提升教育資金的投入產出效率。如在投入結構方面，應因地制宜，做好區域結構、層級機構的分配，多向落后地區和基礎教育傾斜，同時做好過程監督和管理，避免資金的閑置和浪費，進而提高資金使用效率;又如應提高教育從業者的待遇，加強培訓，積極提升教育工作者的責任心和積極性，讓他們認識到教育和教育管理的重要性，在使用教育資金方面能夠落到實處等。

第二，人口流動不是影響公共教育支出效率的唯一因素，各地區在避免人才外流的同時，必須做好教育投資和人才管理工作。人口流動造成人力資本的空間溢出和溢入，但從最近十年的公共教育支出的人力資本效率空間異質性研究結果來看，人口流動作為影響地區公共教育支出效率的因素之一，并沒有對其產生決定性的影響，人力資本從中西部向東部溢出的基本態勢已經發生變化。最近幾年，天津市的海河英才計劃、西安市力度空前的招賢納士政策等在招才引智方面卓有成效。一些高素質人才在理陛思考、權衡各種利弊之后，不乏“逃離北上廣投奔中西部大城市”的選擇。因此，人才搶奪戰已經全面打響，即使基礎設施良好、環境優美、充滿機會和誘惑的廣大沿海地區也不能掉以輕心。各省區只有在人才培養和引進，以及留住人才方面做好工作，才能為地方經濟發展提供充分的人力資本保障。

第三，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基本態勢已經發生根本變化，部分東部省區應著重考慮如何留住人才問題。從最近三年的人力資本空間流動情況來看，北京和上海作為我國經濟總量最大的城市，曾因繁華和充滿機會，成為人們追夢和筑夢的地方，吸引了全國各地的人才聚集。然而，隨著我國區域均衡發展和人們的理性回歸，最近幾年很多人選擇回到家鄉的城市發展，北京和上海都出現了人力資本外溢的情況。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基本態勢已經發生根本變化，溢出大戶前10名竟然全部在東中部地區，而西部省區幾乎全部躋身人力資本均衡和溢入行列。所以東部各省市必須著重考慮如何留住人才的問題，即便是北京和上海這類大城市依然不能掉以輕心，必須發揮城市基礎良好、知識資源豐富的優勢，采用適當的人才戰略，留住和吸引更多的高水平人才，

第四，個別省份的人力資本溢出特別嚴重，需要采取更加有效的措施做好人才管理工作。所謂個別省份主要指的是東部的山東和中部的河南。山東和河南都是人口大省，且優質高校比較少，所以基礎教育投入較高，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值并不低，但山東省是東部地區唯一一個人力資本溢出的省份，人力資本長期來看溢出排名第9，中期升至第4，短期升至第2。嚴重的人力資本外流給山東省經濟發展帶來了嚴重的人才危機，這與山東省落后的產能結構和自身區域發展不均衡嚴重相關。最近幾年，山東省政府意識到了該問題，正在國家政策支持下，大力建設新舊動能轉換綜合試驗區，同時，積極實施“雙招雙引”政策，招財引智，吸引和留住人才，河南省人力資本外溢更加嚴重，長期和中期溢出均排名第1，短期排名第3。基于此，建議河南省政府組織專家隊伍，學習重慶、陜西、天津等在人才管理方面積累的先進經驗，做好診斷和人才管理規劃，在吸引人才困難的情況下，盡可能留住人才，避免與其他省市的差距越拉越大。

六、結論

綜上所述，針對十九大報告重點提到的區域均衡發展和大力發展教育事業問題，本文從公共教育支出效率及其空間溢出的異質性出發，對我國31省、市、自治區教育投資的人力資本效率和人口流動引致的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問題進行了系統分析。研究表明，我國廣大西部地區的公共教育支出人力資本效率明顯低于東中部地區，但人力資本外溢情況并不嚴重，短期甚至出現溢入現象。此外，人口流動并不能對地方教育支出效率產生決定性的影響，且人力資本溢出和溢入基本態勢已經發生根本變化，地區異質性明顯。短期來看，北京、上海、山東和河南等中東部省市已經出現了嚴重的人力資本外溢問題。基于此，西部地區的重點是提高公共教育支出的績效，而廣大中東部地區更應該切實做好人才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