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故事

楊安妮

我在美國出生長大，從小爸爸就告訴我說我們的祖輩都在中國。從我六歲起，幾乎每年夏天都回中國探親。我的奶奶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每次回來，她總要問我坐飛機累不累，休息得好不好，想吃什么好吃的。奶奶的右耳朵有點聾，有一次，姑姑告訴我那是奶奶參加抗日戰爭時打槍震聾的，我才知道原來奶奶是人們所說的光榮的抗戰老兵。

奶奶出生在山東省，她曾經帶我去過山東好幾個美麗的城市，有威海、乳山、濟南，等。真難以想象這么美麗的地方多年以前被日本侵略，人們被傷害。在聽說奶奶的故事之前，我從沒有想過十五歲的孩子能做什么，應該做什么，而我奶奶不到十五歲就和幾個比她大一些的朋友一起悄悄離開家，為了救自己的國家，秘密地參加抗日的游擊隊了。她的爸爸媽媽和奶奶姥姥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今年我的中學的語言藝術這門課上，老師讓我們采訪一位祖父母，講講他們的故事，我立刻就打電話給在中國的奶奶，我說，“奶奶，我要把你的故事寫出來。” 奶奶老家在煙臺，她上學的時候學校里女孩子非常少，但是奶奶的父親鼓勵她上學，還給她講花木蘭的故事。日本軍隊占領煙臺后強迫學校里教日語，講日語，這就是征服者常用的手段。奶奶說她和幾個朋友都不愿做“亡國奴”，所以她們都選擇反抗。我曾經想象奶奶和其他的士兵來到戰場，勇敢地拿著槍射擊敵人，但是奶奶告訴我那個時候他們的武器非常少，非常落后;日本軍隊的武器都很先進，所以他們經常要躲開強大的敵人，在夜晚行軍，在野地里，在山里行軍。就是這樣，還是有很多士兵犧牲了。聽奶奶這樣說，我更加佩服她和那些戰士，因為他們不是經過訓練的戰士，而是自愿選擇為自己的國家戰斗;他們力量弱小卻從沒有放棄反抗。

我問奶奶：“你在戰爭年代里最難忘的記憶是什么？”她說是她十六歲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已經成為士兵快兩年了，她沒有家里的任何一點消息，爸爸媽媽怎么樣？他們都好嗎？但是她是戰士，她需要跟著隊伍走，沒有時間想想家和親友。一天晚上，他們行軍的時候，她發現附近的村莊是她姥姥家的村，于是她就向她的隊長請求去姥姥家告訴他們她還活著。因為是晚上，日本軍隊離得也遠，隊長就同意了，還派了兩個士兵陪她一起去。她去敲姥姥家的門，但姥姥以為她是騙子，不肯給她開門，她著急地都快哭了，她說，姥姥你真的聽不出我的聲音嗎？姥姥最后開了門，她看到姥姥很吃驚的樣子，但是她沒有時間和姥姥說很多話，她就只告訴姥姥，請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我還活著，我當兵了。然后就和那兩個士兵走了，重新加入行軍。我聽了非常難過，又非常感動，因為她有重要的責任，都不能和自己親愛的人多說話。但是奶奶說從這個夜晚以后她就更加放心，更加自信了，后來她成了班長。戰斗的槍聲把她的一個耳朵震聾了，但是她看到了最后的勝利，戰爭結束以后她才和她的家人團聚。

寫了奶奶的故事以后，我從姑姑那里要了幾張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做了作業的封面，并在最后寫了一首詩：

我看到冬日里有一朵蓮花

立于肅殺的半冰封的湖面

那是沒有魚躍的湖面

也沒有水蛇和蟲蛙

身邊滿是擁擠的幼芽在等待時日萌發

而她獨自高高立于一切之上

她有奪目的光彩

哪怕太陽已落下

風霜撕碎帶走很多生命

田野中生靈涂炭

日復一日的肅殺

但希望和尊嚴在支持著她

每一年我都能看到這樣的遲蓮

獨自向嚴寒綻放每一片花瓣

我驚嘆是什么力量讓她生存和還擊

那樣強大

我的英文老師讀了我寫的故事也很感動，她給我的這個作業一百分。她的評語是：“多么了不起的奶奶，你的作業是對她的致敬，非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