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勛 方嘉禮
摘 要: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黑社會性質組織呈現出以暴力犯罪為后盾,經濟實體為依托、拉攏腐蝕公職人員尋求保護傘大肆斂財的新型特征,在斂財手段上越發多樣化更趨合法化,給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造成一定困難。而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是黑社會性質組織賴以存續的基礎,應加強對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處理研究同時避免對個人合法財產的侵犯,這符合黑社會性質組織司法治理的法治語境。
關鍵詞:黑社會性質組織;鏟除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司法治理
作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賴以生存、發展的基礎,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文章主要結合當前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工作,對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有關問題進行分析,厘清有關法律問題,從而更好地鏟除黑惡勢力犯罪的土壤。
一、黑社會性質組織新型化加劇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辨識難度
新型黑社會性質組織新在有實體經濟,在暴力犯罪為后盾的同時由黑化的公權力充當保護傘,斂財手段包裝成合法形式更趨隱蔽,加劇了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的辨識難度:
(一)有經濟實體作為斂財的依托
作為一種有組織的犯罪現象,現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結構呈現“金字塔”狀,……與現代企業具有很大的重合性與相似性。黑社會性質組織形成、發展越來越呈現出以實體經濟為依托,以合作經營、兄弟親情為紐帶,“以商養黑”、“以黑促商”,相互融合、相互發展的特點。運作上,先通過合伙經商,積累了一定的經濟實力,在當地形成一定規模后,再進行“反哺”式犯罪,以暴力為后盾采取非法手段為集團強攬工程、打壓競爭對手掃清障礙,然后經過黑與商之間的配合形成了較為穩定的犯罪組織。
(二)尋求保護傘依附黑化的公權力
黑社會性質組織直接以暴力形式聚斂的財物難以長久保有,以實體經濟的形式掠奪的違法所得具有高度的偽裝性而更能被保有從而聚集形成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但因其對一定地區、行業形成非法控制、重大影響,還需要黑化公權力的庇護下才能真正坐大作成,只有將目標盯住有一定職權的公職人員為其提供保護傘才能實現。通過金錢拉攏、腐蝕公職人員或者甚至與公職人員訂立攻守同盟使權力黑化,淪為其違法犯罪活動的保護傘。
(三)聚斂財物的方式趨向合法化手段多樣
黑社會性質組織在實體經濟合法外衣掩護之下,其獲取財產手段非法性更加難以令人發覺,造成對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辨別的難度進一步加劇。除固有的天然掩飾作用外,行為人還可以通過控制憑借實體經濟所聚斂的違法所得,收買外單位相關人員等手段達到向外單位進行投資的目的,對該部分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經過二次漂白后實踐中就更難以辨識,有的資金所流向的行業事關國計民生更是加大了處理的難度。又因為有實體經濟這個“幌子”,對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又可以與其他正常工作人員混同,以工作關系為掩護向他們發放工資、福利等待遇的形式掩飾錢款性質,乃至公司的聚會、年底的尾牙組織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吃喝以凝聚組織成員等等。更有甚者,通過勾結公權力采取表面合法的方式滲透相關行業斂財可謂進一步升級,加之公權力往往涉及到公共利益,其影響危害范圍更廣。
二、傳統上對新型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處理關注滯后
黑社會性質組織為非作惡、欺壓百姓,嚴重擾亂經濟、社會秩序,傳統上,我們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打擊過于關注運動、盯防洗錢等方向,對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的處理目前研究略微滯后:
(一)運動式掃黑關注點不在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的處理上
所謂運動式掃黑,多出于特殊政策目的考慮,有時與法治軌道有所偏離,如通過層層下壓后,在下面提出掃黑除惡口號并以運動化形式,定額辦理案件數量,造成曲解上層的本意,掃黑成為轟轟烈烈的運動。此種聲勢下,不斷加強警力配置于掃黑行動,案件發生后再輔助以強大的輿論宣傳,從而成為升官的階梯。隨著依法治國的推進,這顯然不符合法治國家的要求,也不符合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把權力關進籠子里的囑托,違背司法人權保障要求。
(二)僅通過阻斷洗錢犯罪進行打擊力有不逮
運動式的打擊方式所針對的打擊對象更側重于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成員本身,對于滋養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存在的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深挖不足,容易死灰復燃。與之相比,通過設置洗錢罪阻斷黑社會性質組織洗白黑錢的途徑,以遏制其再犯罪能力是一種極大的進步,體現了對掃黑除惡認識的進一步深入。但是,如果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在形式上具有合法性即高度的偽裝性,就不需要洗錢的途徑進行“漂白”,打擊洗錢的手段對其來說威脅性也會大大降低。
(三)對黑社會性質組織背后的保護傘懲處力度不足
對使用黑化的公權力獲取非法利益的這類公職人員的處理面臨著兩個現實的困境:一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保護傘與其尋租的黑社會性質組織之間相互配合、緊密聯系,但其處于黑社會性質組織之上,兩者之間若即若離,造成腐化的公職人員被納入掃黑打擊可能性較小,他們極容易擺脫專門罪名,且職務越高脫罪越易;二是由于人員身份的特殊性,擔心有涉黑官員參加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披露出來會更加有損政府的形象和權威,官方往往不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或是以其他犯罪“另案處理”,以切割其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關系。上述影響同時也造成這類人員財產被納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通盤考慮處理的可能性減小。
(四)存在不當擴大財產刑適用的情況
適當加大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財產刑等的適用,有利于根除其再生能力,做到除惡務盡。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實踐中也存在個別不當擴大財產刑適用的情況,比如在無法查清所涉財產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還是成員的個人合法財產時,將其不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再在適用財產刑中對其予以沒收或者罰金。誠然一刀切地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違反物權法的規定,然而,如所周知,財產刑是一種刑罰權,是依責任大小科以相應處罰數額,適用于個人的合法財產而言,在前提不明確的情形下,就以財產刑變通的方式間接解決爭議財產權屬問題,既不符合罪刑法定原則,也是一種越權。
三、鎖定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從根源上截斷其犯罪能力
通過點面結合的方式進行打擊,點即重點斬斷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財產,面即全面考慮新形勢下涉黑犯罪特點,準確鎖定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從而實現精準打擊以遏制其犯罪能力:
(一)投資到外單位的財產應謹慎處理
對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形成、發展過程中所聚斂的財物等應當全部沒收,但一旦投資到外單位的財產,尤其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行業,不管是通過借助公權力、暴力手段或者其他非法手段滲透,在處理上均應當兼顧保障所涉合法經營單位正常經營活動。根據“兩高兩部”最新出臺的文件,在查明爭議財產來源、權屬、性質之前,對其可以予以信托或者托管。待查清事實消除爭議確認系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后再予追征(該部分屬于違法所得,可以追征),在追征時,注意為相關人員的家屬保留正常生活所需的開支;反之,也不妨害對其適用財產刑。
(二)以實際數額為據計算罰沒數額
目前,在司法實踐中對個人家庭資產,部分用于支持黑社會性質組織,資助其生存、發展的,做法是全部資產計入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予以全額沒收,但所用于資助的數額較小的除外。對此,筆者認為這值得商榷,一方面,個人合法的家庭財產屬于物權法所保護的范疇,現代社會也強調對私有財產的保護,如果存在資助黑社會性質組織行為就全額全部沒收,不免陷入掃黑運動化的窠臼,有侵犯個人財產所有權之嫌;另一方面,錢財作為犯罪工具有其特殊性,不如違禁品那樣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只有當其主要或經常用來資助才能予以沒收,因此,宜以沒收資助的實際數額為限。
(三)應當明確區分正常工資、福利、消費與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
新型黑社會性質組織具備公司的合法外衣,除了網絡發展涉黑人員充實地下力量外,也致力于經濟實體運作。對于在該經濟實體中正常工作、領取工資報酬的工作人員,自然不能作為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予以打擊,其在黑社會性質組織期間因正常工作領取的工資、福利等報酬不計入違法所得,但對于向組織成員發放的由成員以單位的名義為單位的利益替單位所做的違法犯罪行為的獎勵應當計入違法所得。同理,對公司所舉辦的尾牙等聚會正常消費與公司旨在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增強戰斗力作支出,也應作區別處理。
(四)對公職人員為黑社會性質組織違法犯罪活動提供保護傘向其輸送的經濟利益要予以追繳沒收
根據兩高兩部最新出臺的掃黑除惡的相關文件規定,其他單位組織個人利用黑社會性質組織及其成員的違法犯罪所得的財產及其收益,應當依法予以追繳、沒收,據此,公職人員因被拉攏腐蝕或者與訂立攻守同盟后使用黑化的公權力,為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形成、發展中聚斂的財物等提供幫助所獲取輸送的經濟利益的,包括用于投資后的收益等均應當依法予以追繳沒收。
四、對“灰色”財產的認定與處理
對于“灰色”財產,司法實踐中通常做法是適用財產性對該爭議部分的財產予以沒收或者處以罰金,之所為認為財產刑在此適用不當,原因有二:其一,正如理論界的共識所體現,財產刑是刑罰權,依據責任大小對犯罪分子合法財產科以刑罰,采取上述做法即基于特殊的政策目的變通,有違反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則,使財產刑在適用中異化,同時,也是變相利用疑點利益歸于被告人,既然疑點利益歸于被告人,為何又對該部分財產予以沒收?其二,對于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中,將該部分有爭議的財產劃歸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亦或個人財產,實質涉及法益保護與人權保障的立法問題,如果將有爭議的財產劃歸黑社會性質組織財產則在立法價值上傾向與法益保護;反之,則人權保障優先,概言之,這是立法上所要予以解決的問題。作為司法,其是在立法規定后適用法律的活動,要在立法規范下運行,否則就是越權,實踐的這種做法無疑是突破立法的越權行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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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勛(1966.12- ),男,福建福州人,法律碩士,現任福建省福州市長樂區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福建省法學法律人才;方嘉禮(1987.09- ),男,福建長樂人,法學學士,福建省福州市長樂區人民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