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戊戌年五之氣張晉應用潛陽丹治未病臨床經驗*

宋昌梅 杲春陽 常 澤 張 晉

五運六氣學說是古人探討自然變化的周期性規律及其對人體健康和疾病影響的一門學問，它體現了中醫學“天人相應”觀念，五運六氣雖然“行有次，止有位”有常位的規律和計算方法，但運氣學說中亦包含了勝復之氣，辨天司象，實際觀察自然變化對疾病發生、發展的影響，從而“謹候氣宜，無失病機”把握治療的關鍵點。張晉主任醫師師從顧植山教授學習五運六氣，臨床應用頗獲療效。

1 2018年戊戌年五之氣運氣結構分析

戊戌年，火運太過，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素問·六元正氣大論》：“戊戌同正徵。其運熱，其化暄暑郁燠，其變炎烈沸騰，其病熱郁”，雖為火運平氣之年，但由于火運太過，也可出現暴熱現象，人體則易熱郁在里。辰戌之歲，歲半以前，天氣主之，歲半之后，地氣主之，太陽寒水司天之年，上半年氣候偏于寒冷，下半年偏于潮濕，“寒政大舉，澤無陽焰，則火發待時”。直到“五之氣，陽復化……民乃舒”。秋分后至小雪前為五之氣，客氣少陰君火加臨陽明燥金，復氣易作，氣候偏燥熱，人體郁積的陽氣也由于氣候轉熱向外發散。火與燥相合，陽氣向外向上，不易潛藏，不利于秋冬養陰、秋冬藏精，素體陰陽失調者更易出現虛火上炎、外熱內寒、上熱下寒等證，伴見咽干、口干、口瘡、自汗、盜汗、失眠等外象。

2 論陰陽之辨

陰陽素為中醫最深奧、博大的理論，陰陽的關系也是中醫理論十分重要的部分，正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陰陽關系復雜微妙，陰陽失調不僅僅是陰陽對立制約失去平衡狀態而產生的，或陰寒偏盛或陽熱偏盛之象，雖《黃帝內經》曰：“陽盛則身熱”“陰盛則身寒”,但其為“陰陽更勝之變”，且陰陽本為一體，如《醫理真傳》曰：“子時一陽發動，起真水上交于心，午時一陰初升，降心火下交于腎”，坎水與離火之互滋互助，在身體之征象也不可一概而論，故既有朱丹溪“陽常有余，陰常不足”，又有張景岳“陽常不足，陰本無余”之論。

陽氣乃人生立命之本，歷代醫家無不重視固護陽氣，《素問·生氣通天論》明確表述“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受邪陽氣削則“內閉九竅，外壅肌肉，衛氣解散”；陽氣損傷，筋失所養，“乃生大僂”，屈伸不利；消耗過度則“煩勞則張，精絕”，陰陽皆損。黃元御于《四圣心源》中則述“病于陰虛者，千百之一，病于陽虛者，盡人皆是也”。陽氣不足，常可見肢冷、脈微等虛寒之象，若其不潛藏，也可見面紅、心煩等虛火上沖之癥，不應見熱之象皆以為熱盛或陰虛陽亢。鄭欽安《醫理真傳》中述坎“在人身為腎，一點真陽，含于二陰之中……乃人立命之根”，其如初生之龍，潛于淵中則有化育之功，翻騰于上，則水火失和，“發而為病，一名元氣不納，一名元陽外越……一名虛火上沖”。醫者應司外在之象，揣內在之變，患者現心煩、潮熱、盜汗、面紅之象，可為陰虛陽亢，可為虛陽不潛，不宜輕易舉滋陰降火之劑，毀其根本。

3 論潛陽丹

《四圣心源》曰：“陽性浮動，其根一生，則浮動而親上，性也”，又《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清陽為天，濁陰為地……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歸六腑”，陽氣走上走外，為其本性。若水盛火衰，一絲陽氣必發于外走于上，心火與腎水不得正常相交，而見虛火之象；若陰陽皆衰，水不足，真龍不能潛于淵底，真陽雖衰，也可遂氣性上走發越。兩者其本雖有差異，然其象之要點皆為陽虛不潛，治療當扶衰弱之陽，促心腎相交，潛外越之浮火。火旺則陰翳消，陽潛則虛火滅。

鄭欽安之潛陽丹，為納氣歸腎之法。砂仁辛溫，藥用一兩，舉全方之重，宣散中宮陰霾又可助腎納氣，《本草綱目》引《醫通》：“腎惡燥，以辛潤之，縮砂仁之辛，以潤腎燥。又云縮砂屬土，主醒脾調胃，引諸藥歸宿丹田，香而能竄，和合五臟沖和之氣”，故單味可治療熱癰咽痛、齒痛口瘡等癥。附子辛熱，量八錢，補坎中真陽，《長沙藥解》謂附子“暖土燥水，瀉濕除寒，走中宮而溫脾，入下焦而暖腎，補垂絕之火種，續將斷之陽根”，真陽為君火之種，補真火即是扶君火也。龜板二錢，《雷公炮制藥性解》謂其“稟壬癸之氣而生，其補陰也甚捷”，然其功更有通陰助陽之力。甘草甘平，量五錢以培其土，《神農本草經》載其“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久服輕身延年”，《長沙藥解》釋其“歸水火二氣之間，培植中州，養育四旁，交媾精神之妙藥，調劑氣血之靈丹”，配附子則散寒暖脾之力更勝，且土覆則火得以伏而久旺不衰。其潛陽之法甚妙，臨床加減應用，治療虛火浮越不能潛藏者，效如桴鼓。

查閱文獻可發現潛陽丹在臨床上廣泛用于治療陽不潛藏而現的各種病證，吳永剛[1]在其《潛陽丹方義淺析及臨證舉隅》中列舉了自己的臨癥醫案，其中包括有偏頭痛、三叉神經痛、腦鳴。周天梅等[2]論述自己用潛陽丹治療頑固性失眠的體會，熊國展等[3]用潛陽封髓丹治療多例復發性口瘡，田黎明等[4]用潛陽封髓丹治療陽虛陽氣浮越于外所致的玫瑰痤瘡，等等，所涉疾病多樣，療效皆確切，可見現今臨床鄭氏“扶陽”抑“陰火”思想較為適用，臨證當思慮于此。

4 戊戌年五之氣潛陽丹臨床應用

《素問·生氣通天論》曰：“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開闔不得，寒氣從之”，戊戌年五之氣少陰君火加臨陽明燥金，火性炎上，陽明該闔而不能闔，該降而不能降，人體本該應秋冬養收養藏，卻受自然界影響，陽氣欲走上走外，不能順利潛藏。對于陰氣不足或陽氣虛損者，其體中真陽都會隨自然之陽氣上浮，對于陽虛者則更甚。陽氣浮越不能固表則自汗，陽氣欲出攜陰津外泄則盜汗；在上陽氣盛則易出現面紅、口干、手熱、心煩、口瘡、皮疹、入睡難等癥狀；在下陽氣虛水偏旺，水盛土復，引濕盛脾傷，則易出現腰膝酸冷、便溏、惡食生冷等癥；并且“陰靜陽躁”，陽氣不足尚可見疲勞倦怠之象。

上述所見之象，多為今人所述之欲病狀態，若不加以干預，引陽歸位，則后期易繼發他病。筆者整理戊戌年五之氣(9月23～11月22日)及氣交期間，張晉主任應用潛陽丹加減治療，服藥后癥狀改善案例共66人次，其中男性24人，女性42人，年齡在17～80歲之間，對其應用潛陽丹案例的證候、癥狀進行統計，統計結果見表1～表3。

表1 患者主證

由表1、表2可見，患者多屬于虛實夾雜，尤其以脾腎不足、腎虛為本，且多伴有不同程度的虛火上炎，或上熱下寒、外熱內寒等寒熱錯雜，與其相對應表3中為具體癥狀表現，服藥后患者皆有有不同程度的改善。

“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是故暮而收拒，無擾筋骨，無見霧露，反此三時，形乃困薄”，中醫認為天人相應的生活方式，是下午晚上要養筋骨、減少陽氣的消耗，是收藏的時機。飲食上，在五之氣，陽明燥金主氣，避免過食辛辣，“省辛增酸以養肝”。現代人由于生活工作節奏的加快，生活作息多不符合“天人相應”，熬夜也已成為常態，飲食上多喜辛辣刺激，喜食辛辣可能與今人精神壓力較大有關，辣椒素可調節多巴胺等神經遞質釋放[1]，有興奮大腦和抗疲勞作用，中醫認為辛可行可散，可助肝疏泄，使人心情舒暢。但是“味過于辛，筋脈沮弛，精神乃央”，過食辛辣，尤其在戊戌年五之氣，易助火燥外越。在癥狀上可出現頭暈頭昏、失眠、煩躁、便溏等欲病狀態，在證候上多為虛實寒熱錯雜。故所見案例中尚有實火、虛火夾雜，對此可不拘于古，加入潛陽丹助陽潛，則其癥愈速。根據其陽虛及虛火旺的程度結合天氣變化而調整砂仁、附子、龜板、甘草的用量，則效果更佳，若患者陽虛不甚，或處于四之氣與五之氣相交之際，濕熱相爭，可按比例減少附子、砂仁用量；若患者陽虛較甚，或處于五之氣與終之氣交界，可按比例增加附子、砂仁用量。

5 驗案舉隅

郭某，男，28歲，1990年8月生。2018年8月2日因白天乏力，晚上失眠，脅肋部脹痛就診，舌質淡暗，苔薄白膩，脈沉細滑，右脈稍弱。證屬心肝熾熱，脾腎不足。擬方木香6 g，香櫞6 g，佛手6 g，炒白術30 g，女貞子16 g，黑附子6 g，炙龜甲9 g，生甘草12 g，砂仁6 g，荷葉6 g，生黃芪60 g，五味子3 g，佩蘭12 g，淫羊藿18 g，赤芍10 g，地膚子15 g。2018年9月20日復診，乏力好轉，晚上睡眠轉好，但夜間2點左右易醒，大便偏干，有排便不利感，舌苔薄白，舌質淡暗，舌體胖大，脈細弱，兩寸略弦。擬方：醋龜甲(先煎)9 g，黑順片(先煎)3 g，砂仁(后下)6 g，生甘草12 g，酒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炙淫羊藿18 g，醋五味子6 g，郁金30 g，生白術30 g，白芍15 g，太子參12 g，熟地黃12 g，麩炒枳實10 g。2018年9月27日復診白天乏力感未再出現，睡眠基本正常，排便不利感好轉，大便仍偏干，鼻干，偶爾覺口干，舌質暗好轉，苔薄白，脈較前有力。擬方：醋龜甲(先煎)9 g，黑順片(先煎)6 g，砂仁(后下)6 g，生甘草12 g，酒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生白術30 g，白芍30 g，太子參12 g，生地黃30 g，麩炒枳實10 g，當歸30 g，麥冬30 g，蜜紫菀15 g，蜜桑白皮15 g，白芷6 g。一個月后隨訪大便基本正常，余癥未出現。

按：患者庚申年四之氣出生，運燥偏盛，歲上為相火，下屬風木，為火淫風勝之會，平素應注意養收養藏，養肝腎固脾胃，精之本固則火不易發越。但患者平素工作壓力較大，多思慮，動則生陽，陽氣欲往上走，標見心肝火旺，五之氣將交，陽氣浮游更甚。其本為脾腎不足，此乃先天不足，后天失養，則氣血津液化生不足，患者舌質淡，脈細弱，并見乏力、排便不盡等象皆為不足之象，在下之水易涸，水中之真火易隨之而上。固初診雖補腎健脾養陰，但在外之陽氣未潛，陰陽不交，復診時患者雖乏力好轉，睡眠仍欠佳，排便不暢，擬方以女貞子、墨旱蓮、白芍、熟地黃養陰，淫羊藿、五味子相配補陽而不至辛散太過，加潛陽丹助欲浮之陽氣歸元，陰陽相交，生白術健脾養陰，合枳實泄滯氣消邪積，助脾胃升降之功復，郁金行氣活血并清心肝余火。全方陰陽俱補，而以潛陽之法助陽氣歸元，坎離之火各安其位，水土合德，五臟得以各守之功。三診時，大便干未見緩解，并出現鼻干、口干等癥狀，實為進入五之氣后火燥相合，陽明不潛而陰液耗傷。方中去淫羊藿、五味子、熟地黃，加大量當歸、白芍、麥冬、蜜紫菀、蜜桑白皮、白芷、生地黃，加強養陰之功并助陽明潛藏，附子加量，恐陰霾太過遮蔽日光，后隨訪患者大便正常，余癥暫未出現。

對于戊戌年五之氣，結合運氣變化特點，候氣宜調理欲病之象，法相宜，則效更佳，臨床運用需注意結合陰陽虛實之度，掂補陰陽藥量之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