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竄到“人間”的流感病毒

[美]卡爾·齊默

流感是一種極小的病毒所為。流感病毒的遺傳信息非常簡單，只有8個基因片段。憑借這么少的信息，流感病毒就能發揮威力。流感病毒隨著病人咳嗽、打噴嚏時產生的飛沫擴散。人偶然吸入含有病毒的飛沫，或者摸了沾有病毒的門把手再摸嘴，就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流感病毒進入鼻孔或者嗓子，落到氣管壁細胞上，繼而會鉆到細胞內部。在氣管壁上，它們從一個細胞擴散到另一個細胞，所到之處，氣管壁上的細胞被破壞殆盡，就像割草機工作過的草地。

健康人感染了流感病毒，免疫系統在幾天內就會展開反攻。正因為如此，流感會引起一系列的癥狀，包括頭疼、發熱、乏力，不過這些癥狀通常會在一個星期內緩解。正常情況下，人體組織最外面一層細胞都發揮著天然屏障的作用，幫助我們抵御各種各樣的病原體。病原體會被黏液困住，接著，細胞就可以用表面的纖毛把它們清除掉，并迅速通知免疫系統有入侵者。然而，一旦流感病毒像除草機一樣把保護層破壞，病原體就可以長驅直入，引發危險的肺部感染，甚至危及生命。

流感病毒的來源已確鑿。流感病毒源自鳥類，感染人類的所有流感病毒都能在鳥類那里找到身影。很多鳥類攜帶病毒，本身卻不得病，而且鳥被感染的不是呼吸道，而是消化道。病毒藏在鳥屎里，健康的鳥喝了含有病毒的水，就會被傳染。

有時，某些禽流感病毒會流竄到“人間”。在養雞場工作的人或者在市場上屠宰家禽的人都有可能成為第一批受害者。人類呼吸道細胞表面的受體和鳥類消化道細胞表面的受體非常相像，禽流感病毒能找到這些受體，再鉆到細胞里面去。

不過，病毒從鳥類到人類的傳播也并非如此簡單。禽流感病毒在鳥類體內繁衍所需的基因和在人體中繁衍所需的基因并不完全相同，比如，人的體溫比鳥類的要低。因此，從鳥類跨越到人類的病毒，往往由于無法進行人際傳播而早夭。

但大多數情況下，禽流感病毒可以適應我們的身體。它們每次復制，新病毒的遺傳物質都會出點小錯，我們稱這些小錯誤為“突變”。有些突變實際上沒有任何效果，但有極少數突變能給禽流感病毒帶來繁殖優勢。自然選擇了有利于病毒的突變。有的突變能改變錨定在病毒表面的蛋白的形狀，讓病毒更有效地攀附在人體細胞表面，有的突變則能幫助它們進行人際傳播。

一旦某個病毒在人體內穩定下來，就能在全世界范圍傳播。在美國，流感集中在冬季暴發。目前有一個假說是，冬季那幾個月空氣干燥，含有病毒的飛沫可以在空氣中飄浮數小時之久。其他時候，空氣潮濕，飛沫就容易積聚水汽從而變大，繼而落到地上。

流感病毒借助飛沫感染上新宿主，有時候新宿主細胞里已經進駐了其他病毒。兩種不同的病毒在一個細胞里生存和繁殖的時候，場面就有點混亂了。流感病毒的基因存儲在8條基因片段里，當宿主細胞同時復制來自兩種病毒的基因片段時，這些片段就有可能混在一起。這樣，產生的新一代病毒就會不小心帶上來自兩種病毒的遺傳物質。

攜帶流感病毒的鳥類有1/4都同時攜帶著兩種甚至更多種病毒。病毒之間互相交換基因，就有可能獲得新的適應性狀，例如通過這個機制，它們就能從野生鳥類傳到雞，甚至傳到哺乳動物，如馬或者豬的身上。在極個別的情況下，通過基因重配，來自鳥類和人的病毒的基因會組合到一起，為一場浩劫埋下種子。新的病毒能輕易在人和人之間擴散，又因為這個新的病毒從未在人群中傳播過，因此它所向披靡，沒有什么能阻擋它擴散的腳步。

禽流感病毒演化成感染人類的病原體后，這些不同的病毒之間會繼續交換基因。基因重配同樣可以幫助這些病毒躲過被消滅的命運。

基因重配在一次流感大暴發中起到的作用格外復雜。有一種病毒叫甲型H1N1流感病毒（ 即“豬流感”），最初于2009年3月在墨西哥露面，那時它已經歷數十年的演化。

科學家通過基因測序，追溯了這株病毒的源頭，最后確定到4株不同的病毒。其中最古老的一株，從1918年流感大暴發就開始感染豬了（當然完全有可能豬也是被我們人傳染的）。第二株在20世紀70年代出現，那次是一株禽流感病毒感染了歐洲或亞洲的豬。第三株在美國出現，這次病毒又是從鳥類轉移到豬身上。到了20世紀90年代，這三株病毒合而為一，用科學家的話來說，這個新病毒經歷了三次基因重配。其后，它悄無聲息地在大型的封閉農場里，在豬和豬之間互相傳播。三次基因重配的產物后來又和另一株豬流感病毒發生重配，最終具備了感染人類的能力。

2009年春天，公共衛生工作者意識到新的流感來襲，立馬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圍追堵截。盡管如此，2009年甲型H1N1流感病毒仍然在全球肆虐，感染了全球10%～20%的人。美國手忙腳亂地開始研發針對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疫苗，但疫苗直到同年秋天才被研制出來，而且針對病毒的免疫效果也一般。

然而，面對病毒的演化，人類也不是只能束手就擒。我們仍然能采取一些措施來限制流感的傳播，例如勤洗手。與此同時，科學家也在追蹤流感病毒的演化過程，盡量優化對下次流感季中最危險病毒的預測，不斷學習如何做出更有效的疫苗。（摘自《病毒星球》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