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在前

劉向陽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城市遠去，夜色圍得更攏了。周立坤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高速出口距離城市八十余里，位置十分偏僻，卻是三縣市交界處，車流量大。交接之后，周立坤擺放反光錐筒，設置警戒帶，突然想到還沒告訴龔國花。他摘下手套口罩打電話，剛說幾句，立馬掛斷：她就在身邊啊！周立坤迎上去，龔國花一身白色防護服，戴藍色口罩，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你昨夜熬通宵，今天不休息？”

“你不是出警看事故現場去了嗎？”

“我先講。”龔國花搶著說，“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發生后，我們醫院收了一例，專家們爭分奪秒全力救治，我作為醫護人員，能睡得著嗎？現在情況緊急，下午一聽卡點要人，我就報了名。我的搭檔是護士長，她參加過抗擊非典、汶川地震救災，經驗相當豐富。她鼓勵我不要怕，做好防護就行了。”

“你們科室行啊，聽說市長去醫院慰問，還表揚了你們。”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哎，你怎么來了？”

寒風劃過周立坤的臉頰，他感覺到龔國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真想抱抱她，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漣濱路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我勘查現場后，返回時接到命令——全市設六個執勤點，抽調警力查車查人，全天候三班倒，嚴防疫情蔓延入城。我年輕力壯，理應沖到疫情最前線，為龍城百姓的健康安寧貢獻一份力量。我沒跟你商量，主動請纓到這最遠的執勤點，沒想到你也來了……”

龔國花望著周立坤，雙眼流露出柔情。

武漢封城，疫情牽動億萬人心。受此影響，人們足不出戶，隔離病毒，但游子的腳步一刻也沒停歇，一輛輛小車源源不斷地駛下高速公路。周立坤吹口哨攔停，龔國花逐一檢測體溫，倆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其間，有司機體溫偏高，周立坤不由得后退一步，關切地注視著龔國花。龔國花與司機挨得如此近，他替她捏一把汗。好在司機只是心里緊張，車內又一直開著暖空調，反復測試幾次就正常了。

夜空無星，車流相對減少，周立坤喘了口氣，想去警車內找水喝，一輛鄂A牌照的小車突然駛向關卡。周立坤立即示意小車停車熄火接受檢查，司機不聽，反而加大油門闖關逃走，險些撞倒龔國花和另一名護士。

“糟糕，萬一車上有人攜帶了病毒，擴散開去就太可怕了！”龔國花快要哭了。周立坤也覺得那輛小車可疑，況且隊長交代了，要不漏一臺車，不漏一個人，便發動警車一路喊話追趕，同時報告指揮中心，通知路面警力實施攔截。警車閃爍著警燈而去，龔國花想要囑咐他小心點，卻沒說出口。

親戚把周立坤介紹給龔國花的那天，龔國花一聽是交警，立即瞪大雙眼愣了半晌。交警白天黑夜連軸轉，越是逢年過節，任務越重，但他對職業的那份摯愛與堅守，他那憨厚而真誠的微笑讓她感動。她愛上了他。

他們有個約定，每次出警，周立坤都要給龔國花發一條“平安歸來”的信息。有一次，龔國花在科室忙過了頭，直至夜深才想起未收到周立坤的信息。她心慌地打電話，得到一條壞消息：周立坤受傷了。周立坤獲悉一名肇事逃逸嫌疑人的線索，趕赴大山深處的村子抓捕。嫌疑人瘋子般又咬又抓，周立坤的手臂、頸部、耳朵等處受傷，流了許多血……龔國花趕過去，看見周立坤身上纏滿了白紗布，心疼得要命，他卻笑道：“別哭，沒事呢。”

一邊工作，一邊焦急地盼著周立坤平安歸來，龔國花時不時地瞟一眼路口。煎熬了半個小時，警車亮著警燈而來。“車上有司機一家人，年前從武漢回鄉拜年，因車子逾期未年檢，看見交警查車就想溜……醫師量了體溫，都正常，沒事了。謝天謝地，一場虛驚！”周立坤抹了一把汗，沖龔國花擠眉弄眼，“嚇死寶寶了。”同事們都樂了。龔國花提著的心總算落下了。

下半夜氣溫驟降，大家輪流到車內暖暖身子，喝點熱茶，餓了就啃方便面。不遠處臥著一個村莊，寧靜而祥和。不知誰家傳出一聲嘹亮的雞鳴，村子生動起來。群山出浴，天要亮了。

“快看，曙光！”有人輕呼。

龔國花突然想起雪萊的一句詩：“如果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