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

郭華悅

用過柴火灶的人都知道，一鍋飯菜的精華，往往是在余燼的階段完成的。

用柴火灶煮飯菜，最忌諱的就是熟透。看著熟了，這才停下來，不再添柴火，做成的飯菜往往過了火候。若湯菜還沒熟透，就不再添柴，將余燼攏一攏，蓋上鍋蓋，人到別處忙去。等回來后揭開鍋蓋，湯菜還咕咚咕咚冒著小泡，那溫軟的味道，仿佛在鼻尖上跳躍著。

這就是余燼之妙。剩余的柴火，像一只溫熱的手，慢慢撫摸著食材，直至熟透、溫軟，一切都剛剛好。用柴火灶熬湯燉肉，還有煮飯，沒有余燼，是出不來悠長綿柔的味道的。

如今，缺少的恰恰是余燼。不管在飯店，還是家里面，常常是用大火爆炒菜肴，一副急吼吼的樣子。煮熟的菜肴，全靠細致的調味料，品嘗起來，美則美矣，但總少了那么一點悠長的后勁兒。而這種后勁兒，要經歷余燼溫熬才能得到。

一道菜，一個人，都是一樣的道理。

飯菜的精華，在于余燼的煨養。余燼的好處，在于不用特地去關注，就能在你忙著做別的事兒的時候，悄然把飯菜煨養得妥妥當當。在你的注意力之外，用最耐心的慢熬，成就一鍋美味飯菜。

人與人之間情誼的精華何嘗不是如此獲取？面對面的時候，可以海闊天空地暢談人生。但轉過身，會有幾人能把別人的事兒放在心頭？快節奏的情誼，像大火爆炒而出，味道濃烈，卻后勁兒欠缺。

人與人相處，心越是薄涼，越顯得余燼的可貴。有一個人，愿意在你的注意力之外，于闌珊處將你的日子煨養得溫軟。這樣的人，不管出于親情、友情，抑或是愛情，都值得好好珍惜，誠心以對。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要經歷這樣的余燼，才能熬出味道。所謂日久見人心，過于爆炒的情誼，更多的是互相利用，余燼的煨養才能用時間與耐心成就一段悠長且真摯的情誼。也許你并未注意到，但余燼的溫度，依舊默默滋養著你的生活。

兩個人之間爆炒的情誼，外頭濃烈，內里往往生硬。一時的高溫，很難沖破內里的隔閡。唯有余燼慢慢地煨養，直至內里溫軟，情味才更悠長。哪怕人走，茶亦不涼，這樣的余燼，能令人心生溫暖，歲月留香。

（選自《廣州日報》2019年9月18日，有刪改）

賞析

“余燼”的精華是一股綿力，這股隱秘的力量，能夠扛住似水流逝的時間，也能扛住薄涼的人情世故。“余燼”從表面上看水波不興，但內里卻波瀾萬丈。它不徐不疾地釋放內在的熱量，憑借著持久的耐心和韌性，像慢熬食物一般，溫暖人心，滋養生活。用“余燼”的柴火灶熬煮的飯菜，內里溫軟、滋味綿長;用“余燼”的情懷為人處世，情誼悠長、歲月留香。在快節奏的生活中，“爆炒”的人情，看似熱烈，其實來去匆匆、寡淡無味。唯有以“余燼”之心力擁抱生活，才能煨養彼此的心靈，抵達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