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巴塞羅那封城45天

本報駐西班牙特約記者 王方

編者的話：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形勢好轉，西班牙首相桑切斯4月25日宣布，將逐步解除從3月14日開始實施的封鎖措施。截至4月27日，西確診病例已累計超過22萬，僅次于美國，死亡病例超過2.3萬。西中文化交流協會秘書長王方先生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定居在巴塞羅那。從疫情蔓延開始，他就堅持用日記的方式記錄西班牙的抗疫之路。現摘錄部分內容與讀者分享。

3月14日，巴塞羅那封城第一日。桑切斯首相發表電視講話稱，病毒來勢之兇猛超出政府的“思維速度”。西司法部門以最快速度制定《疫情管制法規》，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禁止隨意外出”。看電視新聞，巴塞市民瘋狂搶購食品以及衛生紙等日用品。一位煙店老板告訴我，他的煙店3個小時內賣出過去一個月的量。一個過去沒打過交道的鄰居因前幾天踢足球時手骨折，他還主動請我幫他把搶購的衛生紙等物品搬上樓。過了一會兒，鄰居按響我家門鈴，拿著兩大包衛生紙來表示感謝。西班牙政府在疫情初期還是有所“輕敵”，認為只要防住來自亞洲地區的人群就可保住西班牙“本土防線”，卻忽略了病毒在歐洲國家之間的傳播。加之，西班牙政府在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要求民眾戴口罩，而老百姓又“球照踢、會照聚、舞照跳”，導致疫情在全國快速蔓延。

3月15日，我家窗外的街道過去總是吵吵嚷嚷的，但今天卻靜得出奇，偶爾看見有人外出，但都沒有戴口罩。憋在家里的左鄰右舍有的吹薩克斯，有的唱俄羅斯民歌，有的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有西班牙朋友來電話說，晚上10時一定要站在陽臺上用掌聲感謝工作在一線的醫護人員。晚上鼓掌后看電視新聞，幾個警察攔住一個違反封城令、穿自行車運動服騎車鍛煉的人，要對其罰款3000歐元。

3月16日，中雨，陰沉的天氣讓人心情沉重。電視新聞中說，西班牙陸軍司令部已下令一個野戰旅協助巴塞羅那市政府抗疫，空軍也派出飛機運送醫用物資。還有新聞說，有華僑送口罩等給當地警察局，這讓當地警方十分感動。

3月17日，多云轉陰，西班牙確診病例過萬。西衛生部發言人稱，疫情高峰將在10天后到達，各地封城期限可能還要延長。因為允許出門遛狗，有些精明的西班牙人就想出“租狗”生意——只需付一二十歐元就能租條寵物狗——這樣就有理由外出而不被罰款。一時間網上、網下租狗生意火爆，很多人真的以此騙過警方的監控和盤查。意識到這個防疫漏洞后，西警方馬上出臺新規：遛狗者必須帶好身份證和狗證，除對租狗外出者嚴厲處罰外，對遛玩具假狗、欺騙警方監視的人也不手軟。西班牙人對疫情的態度和中國人真是有很大的區別。倘若一個國家的民眾不配合政府的抗疫政策，那么，這些自由散漫的做法將給社會帶來巨大的災難。

3月19日，我接到委內瑞拉姑娘瑪麗的一個電話。瑪麗在巴塞羅那留學時曾租過我的房子，畢業后找到一家航空公司的工作后就搬走了。瑪麗前不久回加拉加斯探親，趕上疫情無法回來，已被公司解雇，于是想請我幫助和她現在的房東老太太說不再續租房子了，東西暫放我家。我和老太太電話聯系后，對方說：“沒關系，本月房租全免。先把行李放這里，等她自己回來再取。”這讓瑪麗感到很意外，一場疫情也體現出西班牙普通民眾的善與惡。

3月21日，西確診人數超過2.5萬。街上行人稀少，有人開始戴口罩。我早上去超市，門口保安一次只放10個人進去。因為要求人與人之間要保持兩米的社交距離，導致收銀臺前排起很長的隊伍。有顧客買不到消毒液，卻看到收銀員腳下有“存貨”，為此十分不滿。我看到那個收銀員十分心虛，趕緊把“存貨”乖乖地拿出來，結果一下就被兩個顧客買光。中午我和幾個中國留學生朋友交流，他們大多選擇留在西班牙，表示會遵守封城令，宅家數周。

3月25日，陰雨。據西班牙《20分鐘報》報道，西班牙60歲以上重癥病人原則上不能進入重癥監護病房。據說這樣做是為了將有限資源留給年輕的、對社會有貢獻的患者使用。我看到有位醫生在視頻里哭著說，他將一些老年人的呼吸機拔掉，讓給年輕人用，這給他造成很大的心理沖擊，“因為作為醫生，救死扶傷本是天職”。談到這個消息，87歲的退役軍人帕格告訴我，盡管情理上他覺得不該拋棄那些為國家做過貢獻的老人，但“如果國家需要將醫療資源留給年輕人”，他也會義不容辭。但81歲的退休護士瑪麗亞告訴我，她對“拔去老人的呼吸機”這一做法十分憤慨。自由撰稿人兼時政評論員費爾南德斯的觀點是，這個倫理問題，即使疫情結束后，西班牙人還會爭論下去。

4月1日，西班牙確診病例超過10萬！早上收到已好幾天失去聯系的華人朋友阿君發來的微信留言，她說：“我在重癥監護室被搶救過來了，昨天才轉入普通病房……命已保住，活著就是好。”晚上9時，巴塞羅那市民又自發地在自家陽臺打開手機中的“手電筒”，為疫情中的逝者表示哀悼。一個好消息是，甘肅支援的一批抗疫物資已運抵薩拉戈薩國際機場。

4月4日，看到消息說，加泰羅尼亞自治區政府向馬德里政府提出“邀請中國有經驗的抗疫醫生，尤其是在武漢工作過、有實戰經驗的醫生來加泰羅尼亞幫助抗疫”的申請。在今天的電視新聞里，可以看到西班牙國王在慰問官兵時始終戴著口罩，這是一個信號。很快，西班牙政府官員也開始改口說“外出應戴口罩”，但這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4月6日，有消息說，西幾個大城市的火葬場不堪重負，希望逝者家屬能找墓地安葬親人。當天我看到一則消息說，西班牙已有近2萬醫護人員感染病毒。

4月10日，天晴就有好消息。巴塞羅那當地媒體說，地方政府已從中國采購一批抗疫物資，從下周二開始，市民可以持社保卡到住所附近的藥房免費領取兩只口罩。

4月12日。多云轉晴。封城整整一個月。馬德里政府決定從13日開始部分企業的復工復產計劃。加泰羅尼亞自治區的復工計劃是從14日開始。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一邊抗疫，一邊籌劃著盡快恢復經濟。

4月17日，多云轉陰。西確診病例接近19萬，死亡人數接近2萬。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今天下樓去扔垃圾時，看見樓道里有人貼出“轉讓誤信謠言多搶購的衛生紙”。

4月18日，桑切斯首相提出將全國緊急狀態日期延長到5月11日結束，但從下周啟動“適當放松限制”的措施，如允許兒童外出活動等。

4月20日，陰雨。西確診病例超過20萬。衛生部官員表示，只要堅持遵守封城措施，“柳暗花明之日”終將來到。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官員表示，有興趣引進中國的“健康碼”制度。看得出，對于中國的一些防疫舉措，西班牙各級政府都在仔細研究，并加以借鑒。

4月22日，就在這全民抗疫的關鍵時刻，巴塞羅那衛星城巴達洛納的市長卻因酒后飆車辭職。他所屬的政黨也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做出將其開除黨籍的決定。看來，西班牙的封城令并非形同虛設，那些不遵守規則，甚至玩忽職守的人都會得到嚴懲。

4月26日，晴。政府規定兒童可以在家長陪伴下在住家周邊活動，巴塞羅那街頭又出現久違的嬉笑聲。我也期待著西班牙的疫情能夠早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