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文化態度與立場
——我看陳文令的線描與水墨作品

魯虹 Lu Hong

1陳文令宇宙

2陳文令手稿

3陳文令手稿

2017年4月，雕塑家陳文令在北京798白盒子藝術館做了“妙諦因心”的個人展覽，與他以住個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展只展出了5件雕塑作品，更多展出的則是他近十多年來所創作的一批繪畫手稿。而且，多以線描與水墨的方式畫出。在展出期間，應他盛情邀約，我與藝術家方力鈞還一起去看了展覽，我們都對他的這批繪畫手稿特別感興趣。因為其生動有趣，既夸張又充滿幽默感。正如批評家賈方舟所說：“這些富有個性的手稿卻儲存著藝術家思維空間中的大量信息。它像一個等待破解的密碼庫，也是一張滋生大作的溫床。陳文令的許多作品，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它的雛形、原型，有些是處于萌動中的‘胚胎’，有些已是處在被選擇或已選擇的狀態，還有一些手稿本身已經是一幅完整的‘微作品’，其精彩的程度完全可以獨立存在。”1過后，在與他閑聊的過程中，我們也知道了他的簡歷，原來從1987年至1991年，他曾經就讀于福建工藝美術學校國畫系。2不過，與其他學國畫的學生完全不同，雖然他對傳統花鳥畫與傳統線描，此外還有《山海經》插圖、敦煌壁畫、永樂宮壁畫、《87神仙圖》以及陳老蓮、任百年等大師的作品特別喜歡，也花過很多時間與很大的功夫進行臨摹，但他同時亦認真研習過西方現代主義大師馬蒂斯、畢加索與達利等人的線描作品，這也使他在不斷融合貫通的過程中，逐步形成了個人獨特的線描與水墨表現風格。一些了解中國當代水墨進程的朋友或許會知道，許多年來，我一直都在關注當代水墨的發展，不僅策劃了一些相關展覽，也撰寫過相關書籍與文章。在我看來，陳文令的線描與水墨作品無論在觀念上、題材上、圖像上，還是在表現方法上都是獨樹一幟的。究其原因，我認為，關鍵是他有一個長期做當代雕塑，同時強調關注當下價值觀的學術背景，于是，他也輕易解決了許多水墨藝術家都希望解決但沒能解決的學術問題。正因如此，我不禁產生了要在未來策辦當代水墨展請他攜作品參展的想法。相信其對于長期從事水墨創作的藝術家應該有所啟示！

4陳文令手稿

當然，陳文令的繪畫手稿，包括線描與水墨作品絕非純粹以風格表現來取勝。事實上，在他那里，表現手法與觀念是互為表里的，根本無法分開來加以分析。在一篇不太長的創作自述中，陳文令曾明確強調：“在當代藝術創作中，有態度、有觀念、有語言比有符號、有風格、有腔調更有意義。”3而結合他的具體作品來看，我們并不難發現，作為一位當代雕塑家，陳文令平常總會以線描或水墨的方式來做“日記”。可這“日記”絕不是如實記錄他在某年某月某日的生活狀況，而是以獨特方式表現了他對生活中異化現象的批判。其想象之奇特，其手法之高妙，實在令人嘆為觀止！而那令相關圖像產生與組合的重要因素則取決于他的文化態度和立場。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他所使用的一切藝術手段與圖像造型其實都是圍繞著自己思考的問題——如對社會、對人類生存狀況的思考所展開的。如果只是從風格出新上考慮問題，他也未必能畫出這些具有個人特點的手稿。不理解這一點，只是單純從風格上去解讀他的一系列手稿作品，我們就會不得要領，甚至無從下手。此外，從風格的特點上講，在這當中，我認為最特別的就是其作品中圖像的“混搭”性。具體說吧，其中有的是改造性借用了來自于閩南的民間文化符號、有的是改造性借用了來自于西方的文化符號、有的是改造性借用了一些時尚性的文化符號、有的則是他根據來自現實感受創造的文化符號……十分難得的是，從表達觀念與想法出發，他相當成功地把它們組合在了一起。我還注意到，與此相關，他的雕塑創作在材料的使用上也呈現出了一種“混搭”狀態。因為其中包括對不銹鋼、青銅、樹脂、泥塑以及現成品等的運用。從陳文令當年在“廣州三年展”推出作品《小紅人》開始，我對他的關注已有很長時間了，他給我十分深刻的印象是，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推出一些新的作品——一方面其視覺形式不斷在轉換；另一方面作品表達的內容與圖像也在轉換，這足以說明他對現實一直很關注、一直勤于思考，加之他閱讀面甚廣、視野也特別開闊，所以他才能不斷躍上新的臺階！這肯定是值得同道借鑒的！

5陳文令手稿

線描《心志高遠的鳳凰》中的主體形象長有鳳凰式的頭部與雙翅，但身軀卻是女人體。畫面以超現實的造型告訴觀眾，雖然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希望一飛沖天，但她的衣裙卻被下面的多個小人拉扯住了，所以也根本飛不起來。作品顯然暗示了在現實生活中，一個年輕人想要干成一番大的事業時是多么難以超越那無聊的人事羈絆！

手稿《在城市化的過程中》是以水墨方式畫出的，畫中有一只小豬利用杠桿原理，竟然將一個有地域或歷史特點的民宅連根拔了起來——不難發現，這在全國的城市化過程中是累見不鮮的，而該畫面顯然是對有人無視歷史與文化，進至強折民宅行為的批判與反思。

以上談到的不過是從眾多尚未轉換成雕塑作品的手稿中挑出來的。因相關線描與水墨作品甚多，在此也就不一一例舉了。下面再舉兩件已經被陳文令轉換成了雕塑作品的相關手稿來談一談。

第一幅作品是《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據知，該作品是以美國于2008年爆發金融危機為背景創作的。畫面的主角是金融騙子麥道夫，在作品中，他被象征牛市的牛用角頂到了墻上，已經無路可走，而在牛的屁股后面則是一大堆泡沫。作品形象地說明，世界金融體系已經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相信了解這一事件的人還會與作品產生良性互動。我們看到，在相關手稿中，他原來是準備用一匹牛用角來頂一匹馬的，但后來他將馬改成了導致金融危機的主角麥道夫。從中，我們將不難體會到本作品不斷升華的過程。此外，聯系小稿中的大量文字，我們還可以更深入了解藝術家的創作意圖。

第二幅作品是《別開意境》，作品無論是在圖像的處理上，還是在材料的運用上都充分顯示出了陳文令式的“混搭”特點，即在一個由不銹鋼做成的巨大枯樹上，有坐立的熊貓、小猴與藍色的小鳥……同時也有倒立的小紅人。毫無疑問，該作品對工業過度發展導致的環保問題表示了嚴重關注，故發人深省。應該說，盡管以彩墨方式畫出的是雕塑小稿，但將其視為獨立的作品加以呈現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倘若將雕塑作品與水墨手稿比較一下，我們還會發現，作品不僅將倒立的女人改成了倒立的小紅人，還加上了旅行包與觀眾坐椅。這當然更加有意思一些。而藝術家在手稿上的題字“還有詩與遠方嗎？”也特別讓人怦然心動！恕我直言，那些老是在傳統水墨框架里思考所謂創新的人絕對不可能畫出這樣的作品來。

在看陳文令的手稿前，我只知道他是一位優秀的雕塑家，看后不禁感到他其實也是一位優秀的水墨藝術家，而且，這兩者又會相互促進、相互生發！比如，做當代雕塑的背景會促使他的水墨創作在造型上更簡練、想象更奇特、表現更無拘無束；再反過來看，畫水墨的背景則會使他的雕塑作品更具東方韻味，像《別開意境》就明顯受到了傳統花鳥畫格局的影響。其創作經驗值得認真加以總結！

注釋：

1.賈方舟：《創造的密碼、藝術的溫床——陳文令的手稿給我們的提示》。

2.福建工藝美術學校后更名為廈門工藝美術學院。

3.詳見陳文令：《“超常規”的創作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