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劭輝
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過年“宅”在家中,無走親串友之勞形,遠離了喧囂,靜靜感受家的溫情,倘再有好書相伴,不也是人生一件小確幸?
大年夜,伴著孩子恬然入夢的鼻息聲,我靜心捧讀起一本講述家史家事的新書《清夜無塵》(河南文藝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這是好友賈海修所著的紀實散文。散文是有溫度的文字,它的能量足以溫暖人心,戰勝惶恐。我在洛陽城的樓房里,讀著邙山地坑院的故事,恍若自己也回到農村老家的庭院,與故鄉親朋圍爐夜話,促膝長談。
該書以家族史為切入點,從祖父祖母到弟兄子侄,從老宅舊物到鄉愁鄉思,從衣食住行到民俗風情,從家風家教到家國情懷,涵蓋了公社時期到當今新時代“太師椅院”的“賈史家事”。書中人物命運的悲欣交織、故土鄉愁的情感宣泄,帶給我酣暢淋漓之感;感動于作者摘下社會所賦予的面具,回到了童年的精神原鄉,感動于書中每一個平凡生命活著的不易,感動于中國鄉土社會的堅韌質樸和道義溫情。
作者筆下深情講述的故事主人公,有祖父母、父母、妻子、叔伯、嬸娘、大姑、堂兄弟等親人。放在時代的大舞臺上,他們只是一個個小人物,但作為一個個獨立的生命個體,都活出了屬于自己的人生履痕。作者用筆深情地記述著他們的生命過往,感受著他們的悲歡離合。如一家之主的祖父、任勞任怨“瘦小身板”的母親、剛直不阿的五叔、喜歡剪紙的民間藝術家五嬸、出家的堂弟……賈海修用謹慎謙卑的姿態重現著家族曾經的人物事跡,他寫苦難不作強調,談幸福不事夸張,所有議論和修飾都給予了恰當的克制,記述的是溫暖的生活和樂觀的精神,有溫度、見情感、通義理。
這些小人物身上散發著一種“光”。正是這種“光”支撐著中國農村幾千年的文化延續,是一個民族頑強生存和發展的內在精神動力。這種光,可從《時空筑夢》一文中找到:“我不記得我們有什么家風家訓,但我親身經歷和耳聞目睹的家事告訴我們,為長要慈、為子要孝,為事要實、為人要真,為兄要友、為弟要恭。”
該書以親情為主線貫穿始終,字里行間處處洋溢著祖孫情、父子情、兄弟情、叔侄情、夫妻情、婆媳情、妯娌情,讀來甚感大家庭的溫暖。如《父親的自行車》借一輛和父親相伴多年的自行車,捕捉父親一生正直寬厚的精神氣質;寫的是自行車,真正想說的依舊是記憶中溫煦的親情:“我坐在自行車橫梁上,趴在車把上,往前能看清楚車轱轆在土路上曲折前行,看到父親右手靈巧地摁動車鈴,聽到車鈴傳出的清脆鈴鐺聲,在我的背后就是父親溫暖的懷抱。”
和睦中也會有雜音。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四五十口人的大家族,磕碰爭吵甚至愛恨恩怨在所難免。然而難能可貴的是,無論艱辛還是通達、公平或差別,文中都找不到絲毫責難、渲泄和評判。只是用平靜的筆調把時光對成長的打磨、社會底層的艱難、人性的光輝或粗鄙等畫面作一個客觀的展現。從而,給每一位讀者留下了廣闊的思考空間。如講述大伯在大家庭正困難時,背棄承諾,分家另過,導致眾叛親離,但這并沒有影響“大伯在我的心目中形象高大”。作者在文中一一列舉了大伯的能干和貢獻,認為“他焦慮的心情,我們作為晚輩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大伯應該有他的難處。”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大河奔流,源起何處?我們在長逝的歲月里一往無前,一路的印記卻越來越少有人去細數撿拾。當賈海修用文人的家國情懷去重新審視一個家族的歷史過往之時,那些一度被歲月塵封的記憶被再次擦亮,折射出了時代的光輝。《我的“履歷”》,通過寫腳上鞋子的變遷,從塑料“透風鞋”到布鞋再到皮鞋,得出結論“我的‘履歷,既是個人的,也是時代的。”《襁褓人憐知冷暖》通過祖孫三代坐月子不同境遇的對比,感慨“我們慶幸也欣慰我們的后代正享受著改革紅利,欣欣然花枝招展地開枝散葉,過著我們從沒有的幸福生活。”作者在書中呈現給我們的不僅是一篇篇美文華章,更是一種回顧往昔、映照當下的精神氣度。用家史去綿延家風、傳遞孝悌,在家史里溫習過往、明確未來,無疑是當下浮躁社會和消費文化里的一種對抗、一種持守和一份溫情。我想,這也是這本書的價值所在。
我尤其喜歡《清夜無塵》一書的文風,白話,通俗,甚至夾雜著中原鄉村特有的俚語。但是卻更接地氣,更接近真實的鄉村生活。讓身居城市多年的我,仿佛在與久違的故鄉對話。所以在讀這些文字時,明明是平常的拉家常式的語句,但是眼前卻飄過一幅幅靜謐美好又絢麗多彩的畫卷。在我的故鄉有一句老話:“一顆露水養一棵草”。我想,對作者賈海修而言,鄉愁就是露水,養著他如小草般質樸且有生命力的文字。
放下書本,掩卷沉思,我亦有了新的感悟:家的舒適和珍貴并非源自于它的富麗奢華,也不源自它的纖塵不染,而是因為它如呼吸般自然綿長,隨著家人的成長聚散喜怒哀樂進行自身的新陳代謝。而綿延不絕的家風,以及家事的這種細水長流的煥新力量,才得以源源不斷地對抗著人生仿佛“西西弗斯式”的徒勞無功感。
責任編輯?? 王小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