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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閉島落荒海南的武漢人

2020-04-22 20:38:17王丹陽
睿士 2020年3期

王丹陽

天堂到谷底

1月31日,武漢女孩向莎終于搬到了距三亞鳳凰機場1公里外的一家叫“鳳凰曉苑”的民宿,這是她22日登島以來輾轉的第六個住處。在一個將近四百人的名叫“海南滯留”的群里,幾乎隔秒地在嗡嗡振顫著,半小時不看,新消息就積壓成省略標記,大年夜時傳出的“7萬武漢人登陸海南”在這里只是冰山一角。這些分布在各處“畫地為牢”的人在微信上找到唯一的聚眾場,盡管他們已經歷了一周的禁足。

有人打氣說,其實海南政府很給力和負責,“武漢給別人帶來麻煩,不能要求過高”,向莎立即@回道,“你代表你自己就好。”在一陣瀑布似的新消息之后,她又打出一串,“我們就是被武漢政府遺忘的,有什么不敢說的!”

對她來說,這是一次計劃了半年的單獨旅行,生平將第一次看到海,她對三亞是憧憬的。但一周時間,她明白了什么叫“在自己的祖國流浪”。1月21日,在武漢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她的手機上接到一條段子,一個武漢家庭投宿被拒絕,酒店說,如果接了你們,就不能再接別的客人了。這條消息在當時聽來新鮮,她哈哈大笑,而親姐姐還給她發了一句,“武漢都要封城,你還出去真膽大。”

她沒有當回事,封城這個概念對她來說是毫無感知的。翌日在機場時,送行的朋友當日去藥房搶購N95口罩,當時已漲價至20塊單價,給了她五個,提醒了句,“你沒發現整個機場就你一個沒戴口罩嗎?你不覺得奇怪嗎?”利索膽大的她從來不戴口罩,只是覺得周圍有些反應過度。

是鳳凰機場門口酒店接機的司機給了她第一記當頭棒喝。“你從哪里來?”她很自然地回答武漢,那小伙子受驚地向后一大跨,幅度太夸張,“怎么樣?你怕了嗎?”她的自尊突然被刺激了下。那人把行李給她提上后備廂,還跟她道了歉。從那時開始,她之前的“樂觀”就一步步陷入惡化的處境。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封城的消息落地。她恍然大悟,“那天才意識到這不是開玩笑了”,而馬蜂窩上預定的亞龍灣潛水項目就被莫名地撤銷了。那天,她還按計劃換了個海景公寓,在大東海那邊,是落地窗正對大海的,那家民宿老板看得出是按耐著不安,詳切地問了好多問題,連登機牌都要看。

向莎開始感到自己的存在變得突兀,連忙道歉,她是隨身帶著體溫計的,還當面量了給老板看。對方欲言又止地勸她,“放心起見”,還是去醫院做個體檢。

落荒在海島

1月24日,三亞市人民醫院的發熱門診已經被單獨隔離開了,像是工地上的藍色簡易工棚,門口豎著塊指示牌。簡單量了體溫后,醫生囑咐要“自行隔離”,“我怎么自行隔離?”她要求做個全面體檢,照肺部CT。醫生說,“這是政策呀,你沒有癥狀就不能給你做體檢”,迫于后面的長隊,她被打發了出來,卻聽到兩護士嘀咕著,

“如果她到普通門診去做體檢,那里發現她是武漢人,要怪到發熱門診來的。”

她再回去,硬是跟醫生理論,“我是武漢人,這里是三亞,我怎么自行隔離?我是抱著對別人負責的心態,如果我有問題,那些跟我接觸的人多么無辜......”她越說越激動,眼淚在打轉,醫生還是那句話,“跟你說不清楚,按政策就是自己在家隔離。”

直到來了兩個更高級別的醫生,才給她開了張CT單,還注明是“自行要求”,向莎奪門而出時喊道,“你們所有人都欠武漢人一個道歉。”事實上,那天海南的確診數據陡然激增到8例,“追蹤到密切接觸者343例”,已讓她惶恐不已,網上的“行走的病毒”也讓她極有代入感,甚至懷疑空氣會不會帶毒。

初始的恐慌在海南本島人之間還是傳播得滯后了點,當她離開醫院時攔出租車,只看見一乘客從副駕駛倉出來,沒有戴口罩。司機也沒戴口罩,向莎自覺地坐到后排,一上車就問,“師傅,你怎么還不戴口罩,你不怕嗎?”

司機默默地把窗搖了下來,她本著即將進入非常時期的緊迫感,鄭重告訴對方她是武漢人,“你想想,此時此刻,整個海南,外地游客能走的都走了,你作為窗口服務工作者,大概率會接觸到什么人?你可以想一想是命要緊,還是賺錢要緊。”幾乎是發泄了一通無助情緒后,走進民宿的院子,她發現老板在燒艾葉,彼此心照不宣了。第二天,房間價格從400塊翻了一倍,她退房了。

向莎之后換酒店,最長的一家住了四晚。住遍海棠區、大東海、天涯區,還住過一個前臺小哥的宿舍,那位小哥把自己的無窗的斗室讓給了她,自己在前臺趴了一夜。在微信里,小哥跟她說,“現在全三亞酒店只要湖北人就秒拒,武漢人更不可能。”小哥熱情過頭,竟然表示要把她當作女友,帶回海南家中住。

她感覺不對勁,立即找了遠離海灘的一家市區內的便捷酒店,這是1月27日為數不多還接待湖北人的。在前臺,她看到一個三口之家當晚決定驅車上路回漢,但她卻沒開那個口。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武漢人也怕武漢人。”她愣了幾秒,對我說。她現在跟人說話都帶著距離。

恐懼蔓延

1月19日午夜,當錢志和妻兒去天河機場時,他已對“非典要來了”耳聞了小半個月。機場大門處有個戴口罩的攔了攔他們,他玩笑似的跟妻子說,“喲,會不會把我們當病人。”當時他想,這病總不會鬧到三亞去,大不了初二回來再買口罩。

作為武昌區一家軍工企業的黨政口行政人員,他1月初曾聽廠里衛生系統的人閑聊過這事,不過很快內部會議上就提到“不傳謠,不信謠”,要求不準再提。

20日晚上,鐘南山“捅爆”了,他想既然國家疾控中心都下來了,應該沒那么嚴重,處理下瞞報就過去了。22日,在游客擠得透不過風的蜈支洲島,他一直在打三亞疾控中心的電話,想著萬一失控,他們從武漢來,“先占個床位”,這時,航空公司來電,說三亞第一例確診病人,和他同一個航班。

錢志終于慌了,在稠密的人墻里,無法跟妻子明說,找了個借口說要錯峰下島,把他們拖出來,一起上了租來的車。老婆一直問他為什么那么反常,他都憋著沒說,直到第二天,疾控中心跟他聯系,讓他全家去農墾醫院做個CT,他才告訴老婆真相。她驚慌失措,哭了一場,果然一受驚嚇,咳嗽就嚴重了,體溫37度3。

在農墾醫院的門診大樓,一溜長隊在醫導臺前咨詢發熱門診,凡是外地人就把他們指向遠處一棟樓,醫生對亂沖的本地人說,“你們跟外地人混在一起干嘛。”錢志望向那棟有隔離帶的大樓,人影綽綽,著了慌,立即決定不過去,對老婆說,至少我們先得搞點防護。

出了醫院,錢志就給疾控中心打了電話,數落了一通,“萬一我帶毒,你讓我穿過大廳走過去,又不隔離,然后我再走出來,還是經過你這里。”他看得出來,當時醫療系統“有點蒙”,完全還處于初始的無頭緒。后來來到了農墾社區醫院,讓他至今想起來幽默的是,那位醫生知道他老婆發著燒后,手開始抖,立即電話疾控中心,讓他們開車來接。汗珠從他頭上冒出,錢志自覺地后退兩米遠不敢說話。醫生在他們走之前拿了一厚沓口罩給他們。

后來,他順理成章地進入了一家密切接觸者隔離酒店,每天都有各種批次的人被“扔過來”,有從機場來的,有整個旅行團的,還有在這里買了房子的“候鳥群”,但都足不出戶,也只是關著門在微信里怨聲載道。在走道里領飯時為了不打照面,他還跟同樓層的人立了規矩,每戶依次出門,進屋時把門砰得響一點,就可提示下一戶出來。頭幾天,他自己都被各種陣仗弄蒙了,失去了判斷,出門領個飯都要把塑料雨衣套在身上。

工棚冷雨夜

這個春節,對大多數毫無準備的上島湖北游客來說,就像從天上直跌谷底,23日之后的幾個夜晚,大多數從原地被趕出的人四處投宿,道路以目,路上又驚慌。有人拖著行李逛蕩一晚,有人在機場睡,也有人開著無法停靠的鄂A牌車度過一晚......有一天,50歲的周勇突然在群里用鄉音發起了語音,“哎,瓊海市政府是真的對我好,但我想想,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的親人在武漢啊,我們的家在武漢,我每天晚上只能睡兩小時,醒了就翻手

機。”引來一長串共鳴,有人說,“勇哥現在不住工棚了吧?”驚魂落定有幾天了,但他始終不愿對我多講年初二晚上在工棚住的那個冷雨夜,那晚三亞罕見地下了連夜雨。樂觀豁達的他現

在說著說著就嘆氣,“哎,都不要說了,我們去農田里找來了些秸稈、灌木根莖,找了個炭盆燒了火,我故意燒的,我要讓自己看到希望的火光。”

他是武漢白沙洲蔬菜農貿市場的批發商,老板擁有一個攤位叫“興旺行”,他為老板打工,常年在全國各地收菜。冬天,海南的青紅辣椒到了季節,他于12月8日獨自來到瓊海福田鎮,那是他的收購據點,在鎮上熟門熟路。直到1月22日,都還沒決定是回去過年,還是老婆孩子過來。

周勇說,他是個不喜歡看“負面消息”的人,總會自動過濾些紛紛擾擾,不經證實的民間“謠言”。她老婆也說過,華南海鮮市場“有了傳染病”,他當小道消息聽,1月初全市辟謠,他還在工作群里不以為然道,“看到沒有,現在人就喜歡說謠言。”

他是河南軍區當汽車兵退伍的,“我一直是相信父母官的。”他這么總結他如此不以為然的源頭。在海南,更是日出而作,每天7點起床就去省道上的收貨點等農民運菜,每天有千把個紙箱的辣椒,十幾噸要運到冷庫。他沒空看朋友圈。

就是1月22日的晚上,陰差陽錯般,回便捷酒店吃了頓外賣,打了會盹,到12點自然醒。手機一開,“我一看不對,怎么武漢要封城?”他立即打了武漢市110,對方說,剛接到消息,但還沒下通知。他電話叫醒老婆,他倆平時“無大事不聯系”的,老婆和兒子在凌晨4點趕往天河機場,搶到了10點赴海口的機票。

大年初一,海口酒店住不了了,他開車到博鰲,想這個旅游小鎮,可以滿足下讀初三的兒子的游興,在海濱街上問了五家酒店,都拒絕。再開到會文鎮,在這個闃寂冷清的小鎮,找到平日常歇腳的“昌旺酒店”,因為認識那老板,開了兩間房,“說實話,我也怕我老婆兒子帶病毒”,前臺小哥讓他在前臺等公安局消息。公安一直沒來電,小哥打了個電話給老板,嗡嗡地嗯了幾聲,回頭支吾地說,“是不是有輛鄂A的車?我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周勇知道,自己的車停在大門口,擋了人家生意了,他不是個黏乎的人,立即爽快道,“沒關系,那就不住了。”當時一家子還沒吃東西,讀初中的兒子上了車后開始坐不住,四下已是黑燈瞎火,周勇也不免膽戰心驚,作為一家之主,只能安慰,“放心,有我在,不會沒你吃的。”

車開到幾里外的長坡鎮,找到家便利店,他打算進去買泡面,店員比他動作快,已來到外面。“你哪里的?”“武漢的。”那人忙用手擋開,“你不要進來”。周勇剛下車,已形成條件反射,“好,我理解”,甩頭就走。

1-3. 黃雅麗夫婦帶著三個孩子流落到定安,在20平方米的房間里悶了十天。4. 錢志在在密切接觸者隔離點穿著塑料雨衣去取飯。5. 周勇在解除隔離后搬到了如家,為了省下外賣錢,偷偷買了個電磁爐。

此地離他儲菜的冷庫不遠,好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獨自占據省道邊一兩畝。只有空曠地可聊以安頓了,他只想避開密集人口,于是把車開到頂棚下,打算在車里過夜。幸好值班小哥看到,把自己的工棚給了他們。

那是一個除了三張空板床外空空如也的空間,雨夜的濕寒穿過薄薄一層PVC板壁沁入屋內,工人回家過年把鋪蓋也帶走了。他讓值班工人幫忙去買泡面,“把鎮上所有的泡面買來,能買多少就多少”,他是打算在那里長落腳了。工人買來9盒泡面,周勇看著母子倆吃,自己一口也沒吃。

“瓊海市政府太好了”

第二天,冷庫經理來電話,周勇瞬間意識到又住不長了。對方說,“你這不行哎,我要向瓊海公安局匯報的哎。”而周勇在前一天晚上的“昌旺酒店”等消息時,公安已經把他的上島時間,所經區域都了解了個遍,“十幾個小鎮都說了,我還要去登記?”

所幸之后等來的便是轉機,瓊海市為所有滯留的武漢人準備的皇馬假日酒店吃住全免,周勇一家搬進了四星級的套間,兒子一查,房間原價是1200元,把周勇感動得不行。湖北人在這里占據了百來個房間,每個房間門口放著個板凳,飯點時盒飯就摞在板凳上,有人敲門,取就是。無人串門,周勇在房間里封閉了10天,老婆多愁善感,抱著手機飯茶不思,半夜還亮著屏幕,周勇有時候對她發火,說“你再看下去我把你手機扔了”。

他表面上樂觀隨和,痛苦都憋在心里,忍不住了就在群里發一長串沉重的感慨,也不是特定對誰說。“我一輩子相信我們的父母官,誰知道周先旺他們,拖了整整一個月啊!”后來的元宵節,瓊海市政府人員來酒店慰問,在走道上設點發湯圓,周勇跑出去接湯圓,回到房間后群里有人說那位防護得只露出眼睛的分發人是副市長。他后來一直在群里招呼那些在三亞無著落的人,讓他們想辦法來瓊海,“瓊海市政府太好了”。

當時,小學老師黃雅麗一家五口人在瓊海西北角的定安縣里望向酒店窗口的鐵柵欄,時不時委屈淚下,從19日登島短短幾天,“覺得自己就變成了受害者”。房間里有三張床,白色基調素得叫人心里發寒,八個月大的小兒子不懂為何終日見不到戶外,哭鬧不止,她只能想法把他哄睡,或把他抱在窗邊,他才會止住哭。

1月25日,他們的回漢機票在手機上被撤銷了,山東航空直接顯示航班取消,當他們再要在三亞訂房時,有一家前臺告知,“現在三亞任何酒店都不可能接待你們”。首先要離島,他們立即租著車縱跨海島往海口機場開,路上看朋友圈,看見有從武漢來的一到機場就被隔離,“機場是不能去了”,開著開著到了定安。

那家便捷酒店只接待了包括他們在內的兩戶武漢人,隨后就不進不出。白天,前臺出去,鎖上大堂的玻璃門,這位教一年級道德與法的老師覺得自己被關了禁閉。她每天在馬蜂窩上找民宿,想能銜接上隔離期滿,聯系了十幾家民宿,瘋狂地給對方發登機牌、身份證和留觀證明......其中有一家沒有直接拒絕,“我幾乎是求來的”,原因是那老板的親家是武漢人。

但條件是一旦入住,不得出門,由老板隔天帶著菜上門。那民宿是在三亞大東海的一個商品房小區里,更招人耳目,他們被安排在一個散落的三居套房里,跟民宿前臺不連,主要是為了縮小打擊面。老板覺得,即使他們一句話不說也是會被識破的,所以干脆不要出門。黃雅麗每天隔著門聽見走廊里孩子的嬉鬧,窗外是一片高層樓盤,熱帶樹木在四季常青里煥發出熱情的姿態。

有一次,她愛人幫小寶寶戴上口罩,抱他下樓開開眼界,就被門口的物業認出了,“你怎么還出來?”黃雅麗分析著,只要前臺一錄入身份信息,物業是盯梢著的。

二十來個湖北人拘囿在馮老板的民宿里,他只能每天代為采購,回村分發。

小院里的“禁閉”

2月3日晚,在這個“海南滯留”群里,我的一個問題一石激起千層浪,由頭是非湖北籍人士是否能入島。那些天,航空公司訂票平臺已有文字提示,重疫區人士入關就須自費隔離14天。

有人@我,說只是身份證42開頭的不能入,有人白天打了鳳凰機場電話的,則糾正,“早上問沒規定,晚上給我回電,說都不能去”,再有人一錘定音道,“落地就遣返”,加了個苦笑表情。對未知的恐懼、前途的未卜,一個火芯就能挑起眾聲啁啁,七嘴八舌砸來一堆說法。彼時,他們多數將近14天隔離期滿,還未扯清離島方式,又傳起入島禁令。

但傳說中的隔離證明,則沒人說得清怎么開,也沒得到任何指示。沒有這一紙證明,有人白天去高鐵站試了試,就這環島列車,三亞到海口的,也不讓上。大年初二當機立斷自駕回武漢的“大熊”出起了主意,“保留登機牌,不開證明也不要緊,從海口買船票到徐聞,徐聞再到湛江......”在三亞的急了,“問題是怎么去海口”。

鳳凰曉苑民宿的老板馮群在群里這樣回復我的預定,“只要村口能讓你進,我就能接待。”

翌日傍晚,我落地鳳凰機場,一公里的路程,整條環城三路,只有我坐的一輛出租。司機抱怨道,“我現在是冒著生命危險拉你”,言下之意是現在跟任何來路不明的人接觸都是在賭博。習慣了四季是旺季,他認為現在出車比不出車更虧,但三亞是旅游城市,道路交通局明令不得斷車。在一公里外的梅村村口,馮群再次在電話里表示,“我不好意思再出來了,他們已威脅我要封我店。”

彼時,客棧里住著二十來個湖北人,是初一、初二左右收納的,隨著每天的防控升級,馮群在2月3日被要求一律不準再接任何客人,是村委把車開進大院勒令的,“再接就強行封店”,“我說你沒有道理,三亞市政府明確下了文,不準歧視湖北人。”

馮群忍痛從平臺上把之后的訂單都撤銷,雙倍賠付,一天就虧了萬把塊。他是湖北襄陽人,在村里開民宿,純粹是無法眼睜睜看著老鄉流浪,但人情義理導致的局面是,這座自造的三層小院完全可能成為一個待爆發的潘多拉盒子。

在兩邊的熱帶蔬果瓜棚的農田之間,夾著一條僅容單車過的梅村西路,黑黢黢的前方有把亮燈的大傘,提示是崗哨。幾個穿著迷彩服,落著“民兵”肩章的當地人向我查身份證,在一張破舊的課桌上登記了來處后,遲疑地放了行。

馮翔在村口第一家,是個獨立封閉的院落,離路盡頭的五六百號人的自然村有一公里遠,他既僥幸著他這個獨特的位置,“全三亞只要是按在社區里,或密集村子里的民宿,不可能再敢收湖北人”,又怨氣沖天道,“我不可能看著我的老鄉不管。”那天,他的微信上再加了百來個老鄉,多數是維也納和麗景兩個指定酒店面臨14天期滿后,將無處可去的人。

當他在群里看到太多人在新年伊始那幾天的慘相,咬了下牙,把800塊的兩室一廳降了半價,說,“老鄉們沒錢也能來住”。如果正常的過年價,這地中海風格的鄉村民宿價格定在1680塊,還一房難求。

小院一角的涼棚下放著簡單的桌椅,頂上的針管燈泡千絲萬縷地垂著,放出細密卻昏慘慘的水銀色光芒,露天音響也不再放,在這萬籟俱寂的村落里如受到驚嚇般地低調。一輛鄂A牌的車被油布嚴密地蓋著,那是一個老鄉趁著崗亭在聚攏吃午飯時一溜煙進來的。但只要前臺一登記身份證,派出所馬上來電,“你怎么又接待湖北人了?你又接了6個你知道嗎?”

馮群除了前臺登記給公安,還要把每個湖北人的資料列成電子表格上報村委,“我已經是頂風作案的了,現在是眾矢之的知道嗎?”他對我說。那天區里來人,他就提了兩個問題,一個是那些在隔離酒店住滿了14天的怎么離開海南?一個是非湖北籍的以及隔離滿14天的湖北人,有沒有住他店的自由?領導說回去要開會商量,之后給答復。

“什么都是亂套的”。每一天,他都接到區政府、防疫站、派出所、村委的各種來電,一樣的內容重復匯報幾遍。他以為電子報表一上傳就相當于全部公開了,應該能直通市防疫總指揮部,但基層的割據、交叉和麻亂讓他恍然,“說明至今沒聯網你知道吧?”他帶著痛心,擲地有聲地說道。

接客的權力

向莎被馮群“收留”后,每天都有醫務人員全副武裝地入室量體溫,但沒有人可以回答她一個問題:隔離期到底從哪天開始算?有個領導模樣的人說,“當然從入住這家民宿開始算。”“海南省政府的文件是從登島那天算。”她反駁。

“這里是天涯區,要按照我們政府的通知。”他離開時還撂了句話,態度急促,“你如果想離開天涯區要報備,我們要商量。不要隨便亂走,不然要報警的。”這話極大地傷害了她的自尊。海棠區、大東海、天涯區的各個行政電話在轟炸她,一個午夜,天涯區公安局又來電,又是從登島時間開始問,語氣像在“盤問犯人”。

“你們沒有互聯的嗎?你這個審犯人的語氣,叫人怎么配合?”她發了火。沒想到對面的女聲柔弱了下來,表示自己也在加班,她也不想重復勞動的。對方還教她打市政府熱線投訴。

2月4日清晨,馮群坐在院子里,跟微信里的一個個老鄉解釋,說他會保持跟村委和區政府溝通,“基層干事簡單粗暴知道吧?他根本不管你市里怎么規定,只要能保住烏紗帽,他最好我關門,少個臨時炸彈。”群里哀嚎一片,維也納酒店300塊一晚,另一個麗景海灣酒店700塊一晚,一個個家庭每日千把塊地負擔著。

他又打了個電話給12345,那是他對抗基層行政命令的唯一武器,“我就問一句,我有沒有權力接收在外面的已滿了14天隔離期的老鄉?”對方說,“按市政府規定,是可以的,但是各區的規定我們不知道,你還是按照天涯區的規定執行吧。”本來想投訴的,變成了咨詢,馮群只能遵照。

他一戶戶電話老鄉,“你們再等一等,起碼撐過了14天,我這也有理由。”紅紅一家三口是住在美高梅酒店的,上島至今沒換過,早過了隔離期,春節時房價5000元,已經花了六七萬,現在困在空蕩的酒店里,樓道電梯邊就有人把守。

“酒店說明天要關門,但軟件上還能訂,實際就是趕人。”紅紅又續了五晚,付了兩萬,對前臺說,“我是不會退的。”現在她不住也得住美高梅,一旦退宿,是找不到接收地的。她只能“賴”著,整座酒店人去樓空,三個武漢家庭貼著隔壁住著,但她連走道都不去。她丈夫讓律師擬了個函發給前臺,這才得到經理答復,“你們住是可以的,但服務員少了,可能服務不周到......”

馮群覺得,很多老鄉是在初一初二的時候沒當機立斷,等到一刀切才急了。就像他曾經請示的天涯區一位片區警察說的,“那沒辦法,來三亞的都是有錢人,誰讓他們來了。”其余的“一問三不知”,等于沒說,“村里讓進就進,不讓進就不進”。

“我是武漢人”

海島的太陽從地平線上慢慢升高,正好穿過小院的鐵門,在涼棚底下鋪張開越來越大的面積,很快就感覺皮膚發燙。前一天,防疫站終于給他院里一批人按了紅手印,表示隔離期結束,剩下的人即將在后一天全部結束,起始日期又從上島日子算了,“一天一個變”。但他是欣慰的,“說明我這個院從明天開始就安全了”。他相信,海南日中溫度可達30度,“有病毒也曬死了知道吧?”但現在空著的四套房無法再接客,他既躊躇滿志又窩火。

黃土裸露的花壇里有三株及三層樓高的狐尾棕,藍天晴日下垂下翠綠的細絲條縷,仿佛抵抗著干燥和燠熱。每戶的垃圾堆在院子一角的桶里,現在馮群還擔心垃圾無人收。其實他每月都給村里開電動車的清掃員兩百塊,但前幾天那人突然說,“明天我不來了哦,你這太危險。”說變臉就變臉,馮群根本不想跟她理論。

作為獨來獨往的“大陸人”,這里的黎族村民在他看來毫無人情可講,一開始他這有幾戶家庭戴著口罩往村里溜達,被收菜的看見,忙打發著,“你們走,你們是病人。”他告誡老鄉,千萬別往村里去,現在,老鄉連村口都不出,由他每天出去采購。

也就是2月4日的傍晚,向莎第一次走出馮群的民宿,去了兩公里外的三亞灣海灘,這是她旅行以來第一次脫了鞋踏上松軟的沙灘。出村的時候,她慶幸只被打了額溫槍,并沒有像馮群說的,武漢人進了村就出不去。可是當她回來時,就面臨登記,她在身份證那一欄迅速填過42開頭的數字,卻在來源地上愣了幾秒。當地人模樣的保安,說著拗口的普通話,兇神惡煞地催促她,“你哪里人那?”

她還是寫下了武漢,對方被點了火一樣,激動地說道,“什么?你是武漢人你還敢出去?”一群保安圍簇了上來,“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還來來往往?”被七嘴八舌指責一通后,她突然爆發,“你們把武漢人當犯人看,叫人怎么配合?”一頓撕心裂肺的爭執后,對方威脅要報警,向莎疾步回到民宿,又打了一輪酒店電話,翌日是她上島第14天,她想立即搬走。

馮群的手機很快響了,村委來電,說再發現她出去將報警,“她就會被送到強制隔離點,跟別的確診和疑似病人一起隔離。”馮群覺得,她完全可以填別的家鄉地,這不是跟他們犟的時候。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要順大流,不能硬撞,“這就跟戰爭時期一樣,甚至比戰爭還厲害,你跟誰投訴去?”

“我是武漢人,我為什么要填別的?”向莎這么說,讓馮群覺得她還鉆在牛角尖里。

馮群的院子在村口第一家,這也是他能庇護大量老鄉的主要原因。

在酒店維權

2月12日,錢志一家已經從“海之港”解除隔離有幾天了,他們拿到了留觀證明,預示著自由。他在群里看到,指定收治酒店維也納的費用將從300塊下調一半,還是區政府協調了,以回應滯留旅客的呼聲。他立即訂了五天,交了750塊。

住到第二天,接到前臺電話,說是酒店臨時決定調回到300塊,讓他補交750塊。他懵了,“那你告訴我你今天如果漲到1500塊,我是不是今天晚上就得補你750塊,明天再交1500塊?”對方說沒法跟他溝通,就掛了電話。

群里已經炸了鍋,眾人憤慨表示“是被區政府騙了”。群主翔哥了解了一通情況,私下跟錢志講,其實“政府沒說出來的意思是我們這些湖北人能走就走,讓酒店背個鍋而已”。錢志覺得這說得通,“說白了三亞市政府也不想再負擔我們下去。”

他加的20來個微信群像電波嗡嗡一樣終日不休,其實在2月初,一批人就討論過包機回漢,第一批在通過十多天的協調和審批后在2月10日回漢。這是要航空公司、航管局、機場、兩地指揮部、防疫部門等多頭聯動的。第二批則沒了音訊。

“說實話很可能是我們一廂情愿,武漢根本不想接。讓我們包機回去純粹是社會效應,沒有一點意義,又不是醫療隊。”他這樣想,再則,就算落了天河機場,怎么解決最后30公里的問題?“武漢從16日開始全小區封閉,出車扣車,出人扣人啊。”

武漢那邊需要一份回漢申請表,填上回漢理由,外加一份健康證明,還要滯留地的指揮部敲章。但沒人弄得成,最后還是扯皮,“請問三亞怎么證明我是健康的?”除了一份留觀證明。他還跟自家小區的居委聯系,那邊很明顯情緒不對,不耐煩道,“不消(需要)回來,現在一個都不要走,一個都不要來,有本事你自己進來。”

就在錢志家那棟六層老式居民樓里,已經有人確診。他聽說自家小區的保安目前嚇得不敢上班,僅剩一個了,隔壁小區的物業都走光了,還問他們借人。小區門口有棟樓是被切分為二,一面做酒店,一面做居住區的商住兩用樓,目前那酒店被征用做隔離酒店,還跟背面居住區共享一部電梯,據說居民鬧炸了。“基層是癱瘓狀態,我們還回去干嘛?”錢志現在反而做好了在三亞長住的準備。

2月13日晚,維也納酒店34戶滯留家庭,一百多人開始搬遷,他們受不了“尊嚴受辱”,聯系了一家容得了他們的湖北人開的酒店,在一棟商住兩用樓宇里。當他們都安頓停當,約下午5點,錢志出去領外賣,看見前臺周圍圍著二三十人,老人、青壯年,東北口音嚷作一氣,有句話飄進了他的耳朵:“跟他們站在一起我都覺得我會生病,我現在都不敢呼吸。”

錢志很坦然地意識到麻煩又來了,他已經完全習慣。很快,翔哥來敲門,東北人威脅,如果當晚不搬走,就給全酒店停水停電。翔哥怕老板為難,一家家敲門解釋,走道里有老人哭,有年輕人罵,翔哥一路安慰著,“算了,給老板個面子。”以錢志沖動的個性,很想下樓出頭,但看到翔哥已是蔫頭搭腦,心灰意冷的樣子,也作罷了。翔哥已經去過前臺,剛一開口說“我們都是拿了留觀證明的”,一群老人劈頭就罵,“你們是病毒,你們滾。”

翔哥比較唯唯諾諾,心腸又軟,下去不到一分鐘就被罵退了。兩輛警車停在樓下,但是是以穩定和大局為前提,督促他們搬家的。警察的意思是,“雖然按政府規定你們可以住,但我們沒法約束業主,他們要斷水斷電,我們沒法協調啊”。那個下午,已經有四撥業主去派出所投訴了。

接下來是各自把剛攤開的行李再整回去,但當晚露宿何方,當時沒有人再指明一個去處,一股巨大的陰霾籠罩著他們的心照不宣。離開的時候,警察要求不能逗留和聚眾,所以他們零零碎碎的,沒有抱團,在東北業主的眾目睽睽下如過街老鼠般灰黯地離開。警車的警報燈在11點的深夜里鬼魅地忽閃,錢志發現,樓上還有無數雙眼睛從窗口窺探著。

百來個人在大街上開始各自投宿,就像剛登島時那第一撥驚魂之夜,對錢志來說已經沒有恐懼。他還是思忖著回維也納酒店,他會堅持投訴,但是住還是要住,那是兩碼事。翔哥后來再也沒在群里發話,他總覺那一晚是最后的面子,他無臉再組織任何維權。在又找到一家民宿,總共搬了六次家之后,翔哥在電話里有氣無力地跟我說,“哀莫大于心死,現在,我只感到憎惡。”

(文中錢志、黃雅麗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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