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鼠乎何尤

王文昌

老鼠的形象一向不好。《詩經》里有兩篇提到了老鼠，無一例外充滿著鄙視和仇恨，一篇是《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還有一篇是《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時代在發展，“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似乎正在成為歷史。如今，居住在城市的人們已經難得一見老鼠的蹤影，甚至有不少人家還將倉鼠當寵物養，動畫片中米老鼠精靈古怪，儼然已經成為人們可親可愛的好朋友。時事變遷，古今老鼠的形象和待遇，已是天壤之別。

抬眼鼠年已至，偶讀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槐西雜志》，其中記載著一個與鼠有關的故事，頗可言說：“姚安公監督南新倉時，一廒（ao，糧倉）后壁無故圮，掘之，得死鼠近一石，其巨者形幾如貓。蓋鼠穴壁下，滋生日眾，其穴亦日廓，廓至壁下全空，力不任而覆壓也。公同事福公海曰：‘方其壞人之屋以廣己之宅，殆忘其宅之托子屋也耶？余謂李林甫楊國忠輩尚不明此理，于鼠乎何尤。”

紀曉嵐筆下的南新倉確實存在。它位于北京市東四十條22號，明永樂七年（1409年）建造而成，是明清兩代儲藏糧食的官倉之一，如今已是北京現存規模最大、現狀保存最完好的皇家倉廒。

故事中，糧倉倒了，壓死一群老鼠。事后推究，原來是這些老鼠“滋生日眾”，于是日日擴其鼠宅，“至壁下全空”，造成墻壁傾倒，“得死鼠近一石”，傾巢覆滅，無一鼠幸免。老鼠傾巢覆滅的悲劇，無非兩個原因：一是心態，一是眼光。這些老鼠日食倉糧，子孫繁盛，心態上并不滿足，愈加膨脹。雖然“穴亦日廓”，仍然覺得“房子不夠大”“室內不夠豪華”，于是更加努力“開疆拓土”，無所不用其極，非撞南墻不肯罷手。“鼠目寸光”在此也是恰如其分，這些老鼠眼光短視到只見當下，它們沒有想到自己的巢穴“托子屋也”，屋子不存，鼠穴焉附？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故事在說鼠，紀曉嵐其實是在借鼠說人，比如李林甫、楊國忠，這些人弄權竊位，不可一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卒成安史之亂，把一個安身立命的大唐搞得山河破碎，風雨飄搖。“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最后身死國滅，為天下笑。歷史和現實中，李林甫、楊國忠之流并不鮮見，諸如腐化變質的官員、自私自利的市民，等等。與故事中的老鼠比起來，這些人似乎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了，于鼠乎何尤？

“易之大德曰生”。我們生活在同一片陽光下，“相生”的前提是“相輔”，水漲才能船高，互利才能共贏。君不見，挖了別人的墻腳，雖然眼前暫時多了一堆磚，轉身便失了一座城、一個故都、一片風景。切莫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切莫讓自身利益無節制的擴張，君不見許多落馬貪官本想得到更多，結果把眼前的東西也失去了。

眼光放遠，我們會想起一句歌詞：“家是小的國，國是千萬家。”有國才有家，有你也有我。我們都應當努力為自己的國家添磚加瓦，而不是拆下長城的磚搬到自己的家里壘豬圈。畢竟，有了強大的祖國才會有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的幸福。有兩句話值得我們牢記，一句是“不要說我們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應該說我們生活在和平的國家。”還有一句是“不要問祖國為我們做了什么，要問我們為祖國做了什么。”

紀曉嵐筆下的老鼠不明白的道理，我們要懂：心中要有他人，心中要有集體，心中要有國家，心中要有天下。然后從鼠年開始見諸行動，知行知止，庶幾不要辜負了紀曉嵐的一片忠告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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