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霞

編者按:習近平同志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本文所公布的這兩封來自河北省檔案館館藏的珍貴書信即為大家呈現了這個初心和使命,那就是中國共產黨人要永遠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永遠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永遠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作為不斷前進的根本動力。
近日,我們在提供館藏檔案為公眾服務過程中,發現了1985年4月3日李大釗孫子李幼華就樂亭縣建李大釗紀念館問題寫給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的信,以及1964年9月15日,劉清揚為完成副總理陳毅面囑而寫給時任中共河北省委常委、秘書長王笑一的信。
李幼華寫給胡耀邦的信,寫于1984年8月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到樂亭縣視察工作,提出建立李大釗紀念館的背景下,樂亭縣人民很受鼓舞,出現了捐款和占用耕地現象,李幼華覺得不妥而寫的。從信中可以感受到李幼華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作為李大釗家族“一個小小的后人”,對樂亭這片土地和土地上人民深深的愛。
劉清揚(1894—1977年),早年曾參加中國同盟會,1919年9月與周恩來、鄧穎超等創辦覺悟社,1921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并與張申府一起介紹周恩來入黨,成為中共入黨時間僅次于繆伯英(1920年11月加入北京共產主義小組)的最早的女性共產黨員。1926年北京“三·一八”慘案時,段祺瑞政府通緝的國共兩黨48人名單中,第一名是李大釗,第二名就是劉清揚,可見劉清揚在當時的影響力。新中國成立后,她被選為第一、二、三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四屆全國政協常委;第一、二、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民盟中央常委;歷任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委員、河北省人民政府委員、河北省政協副主席、全國婦聯婦女干部學校校長、北京市婦女聯誼會主席、全國婦聯副主席、全國紅十字總會副會長等職。
劉清揚寫給王笑一的這封信不但是完成了陳毅副總理的面囑,厘清了楊景山烈士(楊景山,河北高陽人,是李大釗的學生和忠誠追隨者,從1923年追隨李大釗走上革命道路,直到1927年4月28日和李大釗一起英勇就義)就義前的黨內職務,同時她作為“當時能知道北方區工作情況和人員的是無別人的”唯一見證人,也還原了1924年到1928年,國共兩黨都在開展的群眾性的反帝反封建反軍閥斗爭的歷史,是彌足珍貴的歷史史料。
值此李大釗等一批革命先烈1927年4月6日被捕,4月28日英勇就義93周年之際,我們將河北省檔案館館藏中的這兩封珍貴信件(局部)分享給大家,以表達我們對革命先烈的緬懷之情、對陳毅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景仰之意和對李大釗后人的敬佩之感。
李大釗孫子李幼華寫給胡耀邦的信
胡伯伯:
有件事我一直想提,一直有些顧慮。今天,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和李大釗家族的一個小小的后人,我決定寫信給您,提出以下意見:
1、在樂亭縣建李大釗紀念堂要“自籌”資金,結果讓人民群眾“捐款”,民兵必須捐,中小學生也必須捐。這樣作不合適。即使是真的群眾“自愿”,我認為也不可取。
2、占用耕地也不合適。因縣城附近的土地還算較好的,農民主要依靠土地生活,千萬不能做損害人民利益的事。
3、紀念大釗爺爺我不反對,但建議把紀念的形式和為人民群眾造福結合起來。例如搞圖書館、文化宮一類的建設,以烈士名字命名,設一點事跡介紹之類的內容,不也是很好嗎?
總之,我總覺得1、2兩種作法是有損大釗爺爺形象的。大釗爺爺也是不會高興的,希望不要再這樣作了。
因情況了解的不全面,僅能反映以上意見。對否,請指教。望予答復。
中國科學院動物所《動物學雜志》編輯部
李幼華
1985.4.3
(原工作單位為生物物理所,曾給您寫過信,并去過您家)
檔案中記載的關于這封信的落實情況:1985年4月11日,中辦信訪局以中辦信[85]京部65號函發給當時的中共河北省委書記高揚,“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李幼華寫給耀邦同志,認為河北省樂亭縣要群眾捐款建李大釗紀念堂的作法不妥,建議把紀念的形式和為群眾造福結合起來,例如可辦以烈士名字命名的圖書館、文化宮等。茲送上原信,請參閱。”。4月23日,中共河北省委書記高揚批示:“請岳岐峰(編者注:時任中共唐山市委書記)同志查一下,如有捐款事,宜立即停止”。5月12日,中共唐山市委辦公室報省委辦公廳《關于李大釗紀念館捐款和征地情況的報告》,“接到高揚同志批示,岳岐峰同志即責成樂亭縣委對建設李大釗同志紀念館捐款及征地情況進行了調查,現匯報如下:一、關于建李大釗同志紀念館捐款問題,樂亭縣委縣政府沒有作過發動和部署。1984年春季,省、市委撥款修建李大釗故居紀念館,對樂亭人民是很大的鼓舞。有的團員自發地向樂亭團縣委提出,要為李大釗同志紀念館的建設盡微薄之力。當時的團縣委負責同志認為這是出自青年對李大釗烈士的敬仰,于5月12日向全縣團員發出了倡議書,提出'要節約一點零用錢,為建李大釗紀念館做貢獻'。縣人武部也相繼向民兵發出了倡議,據統計這兩個系統共捐款15027.15元(其中團員捐款6838.80元,民兵捐款8188.35元),存在團縣委、縣人武部的賬號上,縣沒有動用。1984年8月,胡耀邦總書記來樂亭縣視察工作,提出要在樂亭縣城里建李大釗紀念館,引起全國人民極大關注,不斷有人詢問建設時間和竣工時間,縣人大常委會還接到揚州市魯迅中學初三(二班)學生及班主任老師、校長的捐款30元,轉給縣文教局買樹栽在大釗同志故居。對于團員、民兵的自動捐款,樂亭縣委、縣政府沒有發動,當時認為這是人民群眾出于對李大釗先烈敬仰的自發行動,也沒有采取措施制止。接到高揚同志批示后,市委已通知樂亭縣委停止這項活動。二、關于征地問題,根據耀邦同志指示,李大釗同志紀念館的初步規劃(有刪減),樂亭縣委準備用一年的時間征集建設方案。征集方案確定后按施工要求逐年征用。今年四月初,縣已在縣城內初定的李大釗同志紀念館新址四周栽上兩行側柏,共占地10.38畝,這些樹由所在地群眾看護,按占地面積由縣補償一定數量費用,既不減少群眾收入,又不增加國家開支。縣城內紀念館的整個建設,待征集方案之后報請上級批準再執行。特此報告。”5月15日,高揚在中共唐山市委辦公室《關于李大釗紀念館捐款和征地情況的報告》上批示,“收報告上報中辦信訪局”。5月16日,中共河北省委辦公廳以冀字[1985]10號上報,“中央辦公廳信訪局:高揚同志收到中辦信[85]京部65號函后,即責成唐山市委對樂亭縣要群眾捐款建李大釗紀念堂問題進行查辦。唐山市委辦公室寫來了《關于李大釗紀念館捐款和征地情況的報告》。遵照高揚同志的意見,現將這一報告轉上,請審閱。如有不當,請示。”
劉清揚寫給王笑一的信(局部)如下:
王笑一秘書長同志:
很久未見您,今年黨政領導工作都非常之忙,希望您的身體健康安適,并多注意休養為幸!
在我二次入院之前,曾受陳毅副總理同志面囑,要我向省委領導轉達一事,因身心衰弱不能執筆,故遲至今日,始得奉陳一切。
6月9日,高陽一位干部同志來,為《楊景山烈士碑文》征求我的意見。我因碑文中關于楊景山烈士犧牲時所擔任黨的職務與當時的實情不符,故囑他暫等一時,不要忙刻碑文,我有責任應向省委領導說明實情,修改之后再刻碑文才好。他又說因有陳副總理的證明信作為根據,才這樣寫的。因此,我把碑文和陳總的信中所說的年、月、時,給他指出:陳總信中所寫的是:‘我1925年夏離京時,楊之職務未變動,但楊烈士犧牲時,是在陳總離京的將近兩年之后,這其中經過很大變動,是陳總所不知道的,所以有必要應把事實說清楚。
當年的情況是這樣的:
1924年到1926年春,正是國民黨孫中山先生召開國民黨改組代表大會時決定國共合作政策之后,國共兩黨都在展開群眾性的反帝反封建軍閥斗爭的時期,陳總所說當時的北京市國民運動委員會,正是公開領導人民群眾運動的人民團體。特別在孫中山北上,號召召開國民會議解決國事,因此,我黨北方區在李大釗同志領導之下,便以全力支持,并主張即于1925年春,先召開國民會議促成會,以團結全國人民的力量,好進一步達到召開國民會議,以取得斗爭的勝利。當時陳總也在京參加這一會議。大會閉幕后,上海爆發了五卅慘案,因此全國展開轟轟烈烈反帝斗爭,陳總便在此時離開北京。當時北京的國民運動委員會,在我黨的領導下積極發動群眾的運動。但到1926年“三.一八”慘案之后,張作霖入關,殘酷鎮壓國共兩黨的活動,因而國共兩黨的工作,完全轉入地下,兩黨的機關都遷入蘇聯大使館西院的舊兵營辦公。此時國民運動委員會已不能存在。因而楊景山同志便隨李大釗同志遷入蘇聯大使館,擔任了北方區的組織部長職務。當時北方區,已開展了連東三省在內的七省黨的地下組織。宣傳部長是范鴻潔同志(范治綸同志的叔叔)在北京八寶山烈士公墓上,就刻著宣傳部長職務。我當時負責國民黨婦女部的工作,也是隨著兩黨進駐蘇大使館的。因而北方區的工作和會議,我都去參加會議和協助工作。楊景山同志掌管七省黨地下組織的系統表,聽取大釗同志指示,向各地發布通知。還有陶永立烈士(河北保定人)負責復寫蠅頭小字的通知和指示,用種種隱秘方法,由楊景山同志寄發各地。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張作霖入關后的殘酷鎮壓時期,因而北方區的同志如陳延年、陳喬年等同志,都逐漸南調了。到后來始終堅持工作的,只有大釗同志領導著楊、范、陶四位同志留守崗位,奮斗到底。還有其他黨員同志負責國民黨工作的人們,都是從1926年三月十八日(編者注:原信如此)后,進駐蘇大使館一年之中,未曾外出一步,因而都同時被捕,和大釗同志一同英勇犧牲在絞刑臺上。當時能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人能活下來,那是因為黨中央把我在一個月前調去漢口,才得免一死的。因此當時能知道北方區工作情況和人員的是無別人的。我省民政廳向內務部去了解,內務(編者注:原信如此)才向陳總詢問,但陳總也只能證明他在兩年前離京時的情況。
根據上述情況,所以在碑文上寫:“是當時黨的統戰工作的主要干部”是不符合事實而不相宜的。為此,所以我不同意碑文的寫法。幸而在我二次入醫院前,恰巧在參加歡迎馬里共和國國務部長大會的時候,正在主席團休息室遇到陳總,我便問到此事,陳副總理說:他在1925年離京之后,關于北方區遷入蘇大使館后,楊景山工作的變動,他是不知道的。因此,我便告訴說,在我省委撰寫碑文的提法,是否合宜?陳總說:當然要按你所知道的實情寫,應該是北方區的組織部長,并說你應負責向河北省委證明事實,應把碑文修改。當時我已遵負責寫信轉達陳總意見,但不久我就病倒入了醫院,竟一直拖延至今,才能向您陳明此事,遲遲之處,尚望原諒為幸。”
“當時陳總并問道:楊景山烈士家中還有什么人?我說:還有一位太太在京。陳總便很關切的問:國家有無照顧?她怎樣生活?并說:她住在哪里告訴我,我要去看看她。我說:楊家本是有些財產的,但被人獨占(有刪減),經我們幫助她起訴,才爭取過一部分來可以維持生活,北京地方只按一般烈屬,逢年節有所照顧。她已年老多病,住在一個大雜院中,您去看她有些不便。在陳總對于一位多年前老戰友的遺屬,竟如此關心,實在使我深深感動。因而使我想起,我省地方干部,對于開始建黨時,在非常艱苦壓迫中英勇犧牲的烈士同志們,卻不是深切關懷的。即對楊景山烈士修墓建碑一事,已糾纏了好幾年,至今尚未解決。并在保定市還有景山烈士愛人分得的幾間房子,在省會遷津以前,也是我幫助她向地方說明,把房子租給地方某機關住用,言明房租若干,按季匯京,好補助烈屬的生活。到后來不但不按期匯寄,去信催問也置之不理。以此和陳副總理的親切關懷對比,實在對地方干部的思想觀點和階級立場的不分好壞(有刪減),卻是值得注意的。
另外還有1949年4月14日,由華北人民政府主席董必武、副主席薄一波、楊秀峰同志簽發楊景山愛人(有增刪)的烈士家屬光榮紀念證上,第一條就寫明:“楊景山,性別男,年24歲,所在機關職務:我共黨華北組織部長”,這也足以證明楊景山烈士犧牲時所擔任的組織部長職務,是無可懷疑的。
另外還有關于李大釗先烈家鄉紀念館事,也順便向您提及:大釗先烈在樂亭家鄉的紀念館,我曾隨同大釗先烈女兒李星華去看過的。后來星華和她的愛人(有刪減)同志又去看過一次,為此她曾向我提過幾次,希望我再隨他去看看。據他說:該紀念館中的管理者,對先烈紀念館的管理和布置,以及對我黨革命先烈斗爭的意義,應如何去起到教育下一代青年的作用。
上述事項,因受人之托未能及時奉告。雖知您在百忙之中,因現在身體精神已逐漸好轉,故特完成所受囑托轉達的任務,謹供您參考予以考慮為幸。
謹致
敬禮!
劉清揚上
1964.9.15
碑文原稿以及陳副總理復內務部信件原文抄錄于后,以便參考。
檔案中此信的辦理過程:此信是1964年9月12日,由時任中共河北省委常委、秘書長王笑一批示“請組織部商民政廳研究辦理”,于是12月22日,省委組織部轉給河北省文化局,“現將劉清揚同志給王笑一同志的信轉給你們。她在信中反映的有關李大釗烈士故居紀念館的管理問題,請你們了解處理。茲將原信附去。處理后隨同結果退回我部,以便一并復信劉清揚”。但原信不知什么原因沒有退回省委組織部,今天我們是在河北省文化廳的全宗里看到它的全貌。
遺憾的是碑文原稿以及陳副總理復內務部信件原文沒有和此信一起歸檔,讓我們期待著這部分檔案面世的那一天吧。
作者單位:河北省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