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金繕留下時光的痕跡

劉海軍

“手藝是一輩子的事情，一時的興趣不足以支撐我們走下去，要有擇一事而終一生的決心。”

蛙·界

“金繕修復與文物修復不同，更多的提倡殘缺美，屬于藝術創作的范疇。”采訪唐潔的時候，她正忙于修復一批宋代建盞，并籌備開設修復藝術館展廳。但與其他金繕修復師不一樣的是，她在傳統金繕修復基礎上進一步創新，創制了一種全新的雕刻金繕技藝”。

相較“以裂痕為主，修舊如舊”的傳統金繕修復，唐潔融合了繪畫、漆藝與壽山石雕刻技法，從而將傳統金繕修復的使用性上升為實用性、觀賞性與收藏價值。由于修復之后的器物看起來更立體、靈動且有趣，因此周圍的人都稱這一創新技法為“3D立體雕刻金繕技藝”。

據唐潔講，文物修復有3種類別，包括考古修復、展覽型修復和商業修復。文物修復技藝的最高境界是無痕修復，而這也是所有文物修復師一生的追求。“我很幸運，受益于家庭文化的影響，在十八九歲時就可以做到無痕修復。”早在14歲的時候，唐潔就正式拜師南京文物研究所的修復專家葉劍飛，之后又陸續拜師文物修復專家張兆祥、壽山石雕刻藝術家劉北山，再加上自身的悟性和努力，讓她早早地就走到了這一領域的金字塔頂端。“當技法達到這種高度后，我便進入了迷惘期。因為傳統的文物修復不可以有任何的添加和遐想，無法表達自己的創作思想。我是天馬行空的水瓶座，從小學繪畫，大學期間修的藝術設計、壽山石雕刻技藝、漆藝等，因此我擁有別人所沒有的先天優勢，可以創造出承載自己藝術思想的作品。”

正是在這一想法的驅使下，唐潔嘗試著在破損處修復過后進行描繪、堆漆、雕刻等，一朵蓮花、一片殘荷、一縷云煙或一滴水珠便出現了，不僅讓器物得到重生，還因金繕而更顯高貴，仿佛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蛙·界》！”當被問及最滿意的作品時，唐潔沒有絲毫猶豫，因為那是她第一件以創新的雕刻金繕技藝來展現的屬于自己的藝術作品。當時，她看到一個從古窯出土的帶有窯渣的宋代建盞，靈光一閃，將碗底凸起的窯渣以壽山石雕刻技法雕成一只青蛙，再施漆、上金、描畫，如此一只古樸天成、靈動有趣的金蛙就出現在碗底，成就了唐潔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蛙·界》。當這件作品首次出現在2016年第13屆深圳國際茶產業博覽會上，立刻受到廣泛關注和歡迎，并獲得“國際茶器設計展金獎”。

之后她又對這一技藝進行深入探索，總結了一套工藝流程：根據器物的缺損部位，按照傳統修復技法，首先對器物破損的位置進行配補、配型、打磨、拋光，將器物的形制配補完整;其次根據器物的缺口進行繪圖設計，描繪底稿;然后用大漆工藝調制好漆灰，根據底稿在器物的缺口處，進行堆塑好基礎的造型，待漆灰干燥后，用壽山石雕刻技法將堆塑好的漆灰進行雕刻，經過精雕細琢后進行拋光;最后再以金繕修復技藝在雕刻好的器物上進行上漆再施以金粉、晾干。如此一來，器物的缺損部位完全被設計的圖案掩蓋，與器物融為一體，猶如涅槃重生。在唐潔的影響推廣下，這一創新也引領了新的金繕潮流，同時也積極促進了這項傳統技藝的大眾傳播，讓更多人認識并了解這門技藝。

情感修復讓文物修復走進生活

“每一件器物都值得修復，沒有貴賤之分。每一件器物都應該在修復師手上得到一個重生的機會。”在文物修復過程中，當他看到整天面對的都是一些商業價值比較高的文物，如官窯、御窯器物，而一些存量大、價值低的民窯器物則鮮少有人問津，她會為這些平凡的器物和背后平凡的匠人鳴不平。“所以，我將傳統文物修復中的金繕技法應用到了這些民窯與日常器物中，并由此提出了‘情感修復的概念，希望修復生活中遺失的美好。”因為有過從事文物修復的經歷，所以對此感觸頗深。

在唐潔自己開辟的修復器物類別中，情感修復主要針對的是生活類珍品器物，而在這個過程中，經常會遇到讓她感動的人和事。

有一次，一位80多歲的老人家拄著拐杖走進工作室，拿出一個被棉布層層包裹的碎鐲，希望能修復好。當時唐潔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只鐲子的料子只是非常普通的白玉，價值并不高，根本沒有修復的必要。但當她聽了老人家的一席話后，她決定修復好它。老人家講，這只鐲子是先生送給她的結婚紀念日禮物，如今先生已經離去30多年了，她只是想留個念想。后來，唐潔為老人家修復好了鐲子，當她看到老人家離去時欣慰的笑容，讓她異常感慨：“這比修好一件一級文物還讓人激動，那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修復不僅僅是修物，亦是修心、修情。”

“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文物修復遙不可及，但生活中有太多的美好需要修復，金繕修復主要針對的是生活器物類的修復，用世界上最貴的物質——黃金，去修復殘缺的美好，讓那些承載了太多情感與意義的器物顯得更有價值。而我希望通過我的創作，賦予它們藝術價值與收藏價值。”

修繕也是修心

2013年，剛剛進入大學的唐潔就開設了一間名為“唐潔工坊”的金繕修復工作室，在這里，無論小到幾歲的孩童，還是大到花甲之年的老大爺，每個人見到這位圈內小有名氣的“90后”女子都得尊稱一聲“唐老師”。

兩年后，唐潔將工作室擴大為公司，吸納了更多的文物修復師。而她之前就讀的院校也特別開設了金繕修復選修課，且為了希望找到真正熱愛這門傳統技藝的人，每期參加選修課的學生都要經過唐潔面試。課堂上，唐潔會帶來斷裂的玉鐲、玉墜、杯子等常見器物進行修復，讓修復貼近生活，走進學生的內心。

“修復真的是在修心，有時候面對修復完成的作品，自己都會淚流滿面。”令唐潔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曾修復過一件被摔成7片且有殘缺的清乾隆時的青花黃帝盤，為了達到極致的還原，在紋飾修復時反反復復上百次，前后共耗費了2年多時間才完成。正如在央視《開講啦》博物館專場節目上，當她展現這件“完好如初”的青花黃帝盤時，節目組對她的評價：“她代表了中國新一代‘工匠精神——專業、敬業、精工細作、目標遠大、鍥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