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艷秋
梁啟超是中國美學思想由古典向現代轉型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美學思想體系是融合中西詩學的結晶。“趣味主義”即是在“采補”和“淬厲”的過程中,對中西傳統趣味理論的現代性改造。“趣味”加“主義”的學說名詞構成,前者體現了中國傳統“趣味論”,兼具審美情感性、實踐性與超功利性。而“主義”一詞則代表著西方學術方法和理論體系。從中國傳統文化淵源看,梁啟超的趣味主義主要源于莊子及道家美學,他主張“無所為而為”的自由創造精神,對人性之自然的肯定,與莊子順其自然之道、復歸人之本性,不為物役等思想一脈相承,可以說其趣味的精神審美特質是對老莊清靜無為思想的繼承。
“趣”與“味”都是從人類生活的一般概念進入審美領域,與道家美學發展緊密關聯,進而演化為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范疇。程琦琳曾把中國古典美學界定為“范疇美學”,其特點是“憑借范疇互釋共通凝聚成范疇集團,而集團意識并不旨在構成封閉的闡釋定域,而在于集團是開放的消散的集團,它既相互映攝,又輻射映照整個美學領域”①,“趣味”就是這種比較典型的美學范疇。
作為從生活概念中提煉出來的美學名詞,“味”屬于生理刺激,比“趣”成熟稍早些。《說文解字》中對“味”的解釋是:“味,滋味也。”中國美學認為對象的“美”即是“滋味”,故審美即是“體味”。“味”的范疇早期便與“道”相聯系,老子強調“道”之淡而無味,本身也是一種味,且因其沒有實味的困擾而更具超感官的審美意味。南朝宗炳“澄懷味象”的觀點就是從老子那里繼承了“味”的概念。宋文論家開始對詩詞文賦中的“味”做出高低評定。而劉勰《文心雕龍》提出“味之”一語,正如美是“滋味”一樣,審美就如同品嘗、咀嚼式的“品味”。鐘嶸《詩品》發揚這一觀點:“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詩之至也。”王士禎《帶經堂詩話》中在強調“古雅”時也關注到因其雋永而味之不盡的審美感受。這里的“味”已由口舌視聽延伸到心靈體會,“五味之美皆曰甘”,人的感官均為審美感官,可以通過對對象的感知獲得美感愉悅。同時審美鑒賞也必須調動整個身心去擁抱對象。②“味”的范疇伴隨中國古典詩學而成熟深化。
與“味”相比,“趣”從一開始就側重心理活動,萌芽于道家美學。《說文解字》中釋為:“趣,疾也。從走,取聲。”③“趣”的原初意義就是趨向,快步走,通“趨”,如《易·系辭下傳》云:“變通者,趣時者也。”就“趣”原義而言,首先是一種心理刺激,然后產生特定的情緒、情感并引起某種活動。旨趣、意旨之意是其引申義,如《列子·湯問篇》記載俞伯牙彈曲,“曲每奏,鐘子期輒窮其趣”④,此處“趣”在表達“曲中之意”時已與音樂藝術發生關聯。莊子在《秋水》篇說:“以趣觀之,因其所以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以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睹矣。”劉文典注“以趣觀之”意為“以物情趣而觀之”,“趣操睹矣”意為“天下萬物情趣志操可以見之矣”⑤。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中引成玄英疏此處的“趣”亦為:“情趣、志操。”⑥按以上兩位莊學家的注解,這里的“趣”已被莊子當作情趣、趣味、情致。“趣”在莊子這已作為審美概念正式生根。到魏晉時期,“趣”成為談詩論藝、作詩為文的審美標準。酈道元在談論三峽風景時用“清榮峻茂,良多趣味”⑦表達自然景致帶給人的美感享受,這是最早將“趣”與“味”合用。而后“趣味”之意不斷豐富,既強調閱讀賞鑒的當下所感受到的舒暢,又追求空間彌散和時間延長的審美體驗。
趣味主義是梁啟超審美思想和人生哲學的核心,超越了傳統文論的趣味范疇,使其成為生活的源動力、藝術的本質、人生的境界和生命的價值,最終指向了啟蒙、救國、新民、強國等諸多現實問題。也就是說,“趣味”作為紐帶,連接了審美與生活;趣味主義是精神的、審美的,又是現實的、是生活化的。他把“趣味”從生活實踐提煉為藝術概念,指出趣味是一種高級的美感的本質;同時又強調“趣味”要回歸到日常生活,完成光合作用,從而呈現出枝繁葉茂、充滿生機的生命景象。
情感是趣味的重要支撐、生成條件和主要內容,甚至可以說梁啟超所談的趣味本身就是一種情感。在《〈晚清兩大家詩抄〉題辭》中,梁啟超明確說:“文學的本質和作用,最主要的就是‘趣味’。趣味這件東西,是由內發的情感和外受的環境交媾發生出來。”⑧他對傳統趣味理論既有繼承,也有超越,調和了趣味的本質論和價值論之間不兼容性的問題,實現了感性與理性、物質與精神、個體與社會、愛與自由、審美與實踐等諸多方面的互滲與交融,最終體現為一種生活的動力、情感的滿足、美感的享受、人性的解放、精神的自由、人生的境界和生命的價值。
梁啟超在美學思想的建構中,背負著追求獨立思想、完善人格和民族精神的熱切期望,對個體生命的價值給予真誠的關注,“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價值”⑨。個體生命的活動要充滿趣味,才能“樂業”進而創造價值,這是實現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過程。梁啟超把傳統藝術領域的趣味推及到了現實人生,并以此為途徑來實現他新民救國、建構生存哲學的理想。在此基礎上,梁啟超提出了趣味教育,并針對個體趣味的差異、普及趣味所面臨的問題建構趣味教育理論,其性質和根本就是情感教育,是張揚感性的理性。
在開拓趣味主義的過程中,梁啟超既有對道家思想的吸納和新釋,同時也借助近代西方的觀念和方法采補和汲取。中國傳統趣味理論尚未明確涉及趣味教育的相關內容,休謨雖有趣味標準、趣味教育等方面的論述,但理論體系不夠完善。而梁啟超的趣味教育理論有其嚴密的邏輯性,既有對趣味教育的必要性、目的性的分析,又有對現實性、可行性的論述,并且有鮮明的人本意識、中國立場和愛國主義精神,是美學在社會意義上的實現。另一方面,梁啟超試圖通過開掘道家思想中修養人性的部分,批判性地吸納西方思想,實現中西文化在科學主義和人文情懷上的良好結合,從而實現了理論創新,以趣味建構其理想人格、詩意人生和理想社會。
在老子與莊子兩者之中,梁啟超尤愛莊子。他獨樹一幟地說:“莊子之對于社會,非徒消極的順應而已,彼實具一副救世熱腸。”梁啟超之所以能看到了莊子的救世熱腸,主要是他關注到精神的作用,“物質上之欲,惟患其多;精神上之欲,惟患其少”⑩。在1922年的一次演講中,梁啟超直接引用《莊子·齊物論》開頭“天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之句,來對比莊子和孔子的思想,指出兩人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在本質上存在差別,即“游方之內”與“游方之外”,直接道明了對莊子的高度認同。他認同莊子的率性天真,更認同莊子對人類終極進化的目標的描述,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而達到絕對的自由,其趣味主義受到莊子思想的極大影響。
1922年8月13日,梁啟超在上海演講時,概括論述了趣味的三種源泉,分別為“對境之賞會與復現”“心態之抽出與印契”和“他界之冥構與驀進”?。梁啟超在這里所用的“境”“心”“冥”的概念都是莊子美學中常用的美學名詞。而這三個源泉也是相互遞進的,由可以復現的“物境”到可以抽離“心態”,再到他境界的冥構,都是梁啟超對其早期《學約》《惟心》中境界說或靜觀論的擴充演繹,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德育鑒》中亦存在明確的發展線索。通過梁啟超對趣味三種源泉的詮釋,可以看出都是通過人的心理感受來實現和發揮作用的,而且與莊子美學的精髓契合。
首先,“對境的賞會與復現”是心理感受與感受再現,他強調著人不分身份和環境,必然都需要對自然事物產生美的體驗,這種體驗能夠帶來超出一切疲乏的趣味,在任何時候亦能回味,并且這種美感不會減少,這就是說趣味產生于人對具體的美的形象的感性認識,具有美的形象性與意象性特征。美感不是來自于理性的分析,也不是來自于憑空的想象,而是通過情感和想象對形象進行感受和把握的過程。這與他所說的“境者,心造也。一切物境皆虛幻,惟心所造之境為真實”之意是一致的,這種境界更為真實。
與第一種來源恰好相反,趣味可以通過“心態之抽出與印契”而實現,這就是把內心的感受進行抽離、轉移,促使產生新的契合。梁啟超用審美經驗解釋社會化帶來的較為普遍的心理現象,人一旦遇到讓自己覺得痛苦的事,如果能夠傾吐出來,或者身邊人能夠感受到這種痛苦并代替他進行表達和傾訴,人自身的痛苦就會有所減少。梁啟超解釋說人心中有個微妙的所在,只要搔著癢處,便把微妙之門打開了,那種愉快應該就是俗話說的“開心”。這也是獲得趣味的又一條路徑。?所謂的“微妙之門”歸根結底指的是一種審美心態的建立,也就是說美感產生于由感知到反思的過程之中,僅有感性的快感與不快是不夠的,還要將其上升到理性的愉悅感,使自己的內心情感脫離事物損益的牽絆,才能獲得美感的享受。
最后,趣味還可能來自于“他界之冥構與驀進”,這是指通過心理想象塑造的意境,可以超越現實的束縛從而獲得趣味之感,這種想象得來的境界往往是人在現實中體驗不到的。它像生活中的桃花源一樣,不可苛求,卻又真實可感,甚至有時代表的就是人們渴望而不可及的一種理想狀態。這就似莊周夢蝶一般,讓人難以分清感受的來源是真是幻,卻讓人永遠心存著一種懷想和期待。
梁啟超所議的這三個趣味之源,有著清晰的邏輯,勾畫出了由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自己之間的微妙關系,這些關系本身就是趣味之所在。對于社會真實生活,梁啟超提出獲得趣味的四個渠道:勞作,游戲,藝術,學問。他把趣味與藝術緊密結合,要求審美主體與客體之間高度融合,使之成為審美評價的重要標準,甚至成為藝術的本質要求。無論是直接的心理感受還是再現的心理感受,無論是感受的轉移還是想象的超越,都可以在美感的體驗中摒棄功利性,激發人們的趣味感,進而走向自由的天地。梁啟超強調“為學問而學問”“為趣味而學問”“深入地研究,趣味總是慢慢地來。”研究者享受趣味愉悅的過程中就像“冬天曬太陽的滋味嘗得舒服透了,不忍一個人獨享”?,最終要表述為學術成果,為大家所共享,這樣的學術成果會有極大的趣味性。
梁啟超的趣味主義在建構過程中,融合西方近代思想,如康德的審美無功利理論,對趣味融入教育做出了較詳細的論說,稱“教育事業,從積極方面說,全是在喚起趣味;從消極方面說,要十分注意不可以摧殘趣味。”“‘趣味教育’這個名詞,并不是我所創造,近代歐美教育界早都通行了。但他們還是拿趣味當手段,我想進一步,拿趣味當目的。”?柏格森的直覺創化理論對梁啟超趣味主義的完善也有直接影響,“一見皆成摯友,最足快也”?。梁啟超在反思與批判現代科學主義的基礎上,指出了趣味對教育的重要價值,通過趣味主義完成對生命本質的探尋、對個體生命活力的激發、對自由創造的肯定、對個體主體性影響社會進步的認同。
梁啟超主張以趣味始、以趣味終,稱自己的人生觀是“以趣味作根抵”。他要求有一種可以終身享用的趣味,否則總會有“沒興一齊來”的時候,“鬧到沒趣便破壞了我的趣味主義”?。“既已主張趣味,便要求趣味的貫徹,倘若沒有以趣味始以趣味終,那么趣味主義的精神完全崩潰掉。”?“成功和失敗不過是相對的名詞”,“宇宙間的事絕對沒有成功,只有失敗。”梁啟超用“趣味”的概念使矛盾雙方得以融合,融合的前提是生活的趣味,融合的結果是生活時刻充滿趣味和價值,生命常常充滿意趣和活力。
梁啟超認為好的趣味是有標準的,趣味有高下之分、好與不好之別,相當于為趣味劃分出不同的層次和境界。好的趣味必然是有益于生命、有益于社會,而且能夠長期貫徹的;而對于建立在他人苦痛之上的快樂和趣味,帶有欺騙性質或者是短暫不可持續的趣味,他都稱之為下等趣味,甚至認為根本不能稱為趣味。比如人的某些嗜好或低級趣味,也就是說趣味有其普遍的社會價值,超越社會道德律令之外,又在道德律令范圍內獲得自由,獲得社會的普遍贊同,符合社會的整體價值觀。
梁啟超將趣味之境延伸到人生之境,肯定莊子之“真我”的存在,他認為“真我”使莊子調和了內心和物欲的矛盾,尋求到人生的意義。在《莊子學派概觀》中,梁啟超圍繞“真我”將《莊子》內七篇的邏輯關系明晰理清,進一步具化“真我”的形象。首先,這個“真我”是無己、無功、無名的化身,這就與儒家傳統立功、立名、立德之標榜有了本質的區別;繼而要擺脫知識、時間的束縛,實現物我平等,超然是非。梁啟超說:“全篇關鍵,在‘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二語。”他還以佛法來推斷“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只有做到以萬物的一般特性來看“我”,方可進入“物化”的境界,實現平等、自然。然后,通過論述庖丁解牛的哲理,具體論述如何實現游離客觀之形、游離主體之形,稱之為“以神喻不以目視”,能契合此真我,則雖在世間,而得大自在;指出《莊子·人間世》的處世之道寫出了人類心理狀態的微妙,需要順其自然又因勢利導,“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即是追求生命的自我完善與精神的絕對自由,全篇的主眼在“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隨后,梁啟超對莊子《大宗師》所議實現“真我”境界的途徑做出評述,稱其乃“行菩薩行”。這是梁啟超以佛家義理釋莊的典型反映,即要以道為宗師,按道修身行事,由此推及帝王之道。梁啟超對莊子的“內圣外王之道”格外看重,他說“莊子著書之意,將以明其暗而發其郁。契合真我者,內圣也。不離現境者,外王也。明此綱領,可以讀《莊子》”?。至此,可以說梁啟超通過“真我”這一主線,將《莊子》七篇梳理完畢。在梁啟超的闡釋下,莊子的“真我”不僅僅是精神的絕對自由,更細化具化到各層次各類型的人生際遇之中。“解此七篇,則讀他篇庶乎無閡也”?,反映出他闡釋莊子內篇的初衷。在梁啟超看來,莊子的表達并非一般意義上的言說,在一定程度上遵循著“真我”存在的科學規律,也可以說,梁啟超是在吸收莊子美學構建趣味主義的過程中,促進了對莊子人生哲學的深悟。
在論述趣味的過程中,梁啟超有著十分充沛的情感表達。他的感情十分豐富,并且一般都不會加以控制、壓抑,而放任其自由發展。“我是感情最富的人,我對于我的感情都不肯壓抑,聽其盡量發展。”?有時會因任情而動,出現自己推翻自己、前后矛盾的行為,對此梁啟超本人早已意識到,并認為是注重情感生活的人必然會產生的情況,而且沒有什么壞處,相反是活力的重要源頭。?從這段話可以看出,梁啟超已深得莊子自然本真率性無為的要義,但他還無法做到莊子洞若觀火般的清醒和超然世外的豁達,所推崇和評述的莊子在一定程度仍有儒學的明顯痕跡,也可以說,梁啟超一直在實踐的路上,而最終未能實現其所追求的境界。
梁啟超在美學思想的建構中帶著獨立思想、完善人格和民族精神的期望,對個體生命價值給予真誠的關注,“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價值”?。個體生命的活動要充滿趣味,才能“樂業”進而創造價值,這是實現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過程。正是對個體生命及其價值的高度關注,才會讓梁啟超從先賢的紛紜眾說中獨具慧眼地選擇了莊子。梁啟超把這位高揚自由、追求本真的哲人作為相隔千年的神交知己,他熱烈贊賞莊子對擁有強者權力的工具所做出的詛咒和反抗,抨擊虛偽的、流于形式的文明。在“趣味主義”之下,他也關注到“自然,一語以通之,使如湯沃雪,實刷新人心之一良劑也,”?說明他對莊子的理解和選擇并非只為建構自己的思想。他的認識是全面深刻的,他清醒地知道“為活動而活動,為真理而真理,確是人類固有的良知”,?是人之為人的生命本體意志的體現。由此可見,梁啟超的趣味主義既有哲學的普遍意義,又注重個體人生的實踐品格。
一方面,梁啟超把趣味主義作為生活動力,從本質上追求精神審美。他認為道家拋卻卑下的物質文化,追尋高尚的精神文化,進而引導人離開“外生活”以完成“內生活”。他堅定地以此為人生的最高目的,表示應該毫不遲疑地以此為導向,追求精神的自在。道家所主張的精神自由,正是梁啟超所說的為生活而生活,為勞作而勞作,也就是“無所為而為”,實現生活藝術化。他解釋《道德經》中“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儌。”“常無,就是常無為;常有,就是無不為。”?無為無不為,無所為而為,這也正是梁啟超趣味主義所要追求和達到的最高理想。但是這不等于說梁啟超徹底否定了物質生活的價值,完全追隨并踐行唯精神的生活,他也客觀地認識到“老子莊子所活動之遺跡,與其主義矛盾”?,他所汲取的是道家關于物質和精神、為與無為的辯證關系中的有益成分,以此實現物質和精神的完美結合。
另一方面,梁啟超又把審美趣味落實到現實生活之中。他在《趣味教育與教育趣味》中反復強調:“趣味是生活的原動力,趣味喪掉,生活便成了無意義。”“趣味干竭,活動便跟著停止”,“人若把趣味喪失掉的時候,老實說,便是生活得不耐煩,那人雖然勉強留在人間,也不過行尸走肉”,“趣味的反面是干癟,是蕭索。”“我雖不敢說趣味便是生活,然而敢說沒趣便不成生活。”喪失趣味,“生活便成了無意義”,這“活動便跟著停止”,這就是說趣味必須實現感受性與行動力的統一,一個也不能缺席,否則趣味不成趣味,生活不叫生活,活著也如同死亡。相反在有趣味的生活中,工作就是享受,勞動就是藝術,生存就是解放。在這里,梁啟超實際要強調就是他對美的理解和推崇,在人類社會生活的諸多要素中,美是人類生活的第一要素,美的獲得就是趣味的獲得,“倘若在生活內容中把‘美’成分抽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而美的功用就體現在趣味上,生活與趣味在梁啟超心中是一對不可分割的概念,如同他的人生觀一樣,生活就是責任心的代表詞,但責任意味著重擔,讓人辛苦,就需要用“趣味”“興味”進行調和,人實現這樣的調和統一就會在現實生活中找到趣味,獲得快樂。這種調和而成的趣味和傳統文論中純粹陶冶性情、滿足個人閑情雅致的趣味有著很大區別,是審美化生活的體現。從文學藝術到現實生活,從人生哲學到教育理念,梁啟超把趣味貫穿到宏觀的社會生活之中,也滲透進個人的微觀世界里;既是為社會開具的處方,同時也為個體生存點燃希望。
在銜接中國現代美學與中國美學傳統的脈絡上,梁啟超是一位關鍵人物。梁啟超有深厚的國學功底和堅定的民族文化立場,對于異質文化采取兼容并包的開放胸懷,這是實現他理論融合和超越的前提。他重視學用相諧,以趣味研究學問的態度,以文學性語言闡述學術問題的方法,以民族傳統與前途命運為最基本的價值取向,在學術與文化問題中,體現出了自信開放、兼容并包的學術風格,給后人留下文化立場和為學方法的寶貴啟示。
①程琦琳《中國美學是范疇美學》[J],《學術月刊》,1992年第3期。
②祁志祥《中化傳統美學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309頁。
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35頁。
④楊伯峻《列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78頁。
⑤劉文典《莊子補正下冊》[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29頁。
⑥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21頁。
⑦[北魏]酈道元著,陳橋驛譯注,王東補注《水經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279頁。
⑧??????????梁啟超著,張品 興編《梁啟超全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927頁,第4017頁,第4018頁,第6024頁,第3310頁,第3309頁,第3411頁,第3410頁,第3657頁,第3987頁,第3658頁。
⑨??????梁啟超著,夏曉虹編《梁啟超文選》(下冊)[C],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版,第393頁,第395頁,第 470頁,第 394頁,第 469頁,第393頁,第279頁。
⑩梁啟超著,夏曉虹編《梁啟超文選》(上冊)[C],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版,第2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