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工作室

要上班了啊,就問一句,你頭發收拾好了嗎?
一到年節,就好像每個人都拿到了一個燙頭kpi,必須得利利整整、精精神神地打理打理頭發,不然新一年就不算開始。但不知道為啥,在二三十年的理發經驗中,屢屢交手的理發小哥都是東北人,以至于不禁要懷疑起來——Tony老師,你們是“東北特產”嗎?
東北特產,這四個大字還未出口,對面的你是否想都不想,就跟我說“大金鏈子小手表,一天三頓小燒烤”?
但朋友們,雖然“東北正宗小燒烤”名揚在外,但走出東北,你可能不會一吃就立馬辨別出來“誒,這是東北燒烤”,但凡是在外地剪頭發的時候說“誒?理發師你東北滴吧”,一逮一個準。
東北人為什么能壟斷理發師行業?
因為東北人愛說:削他!(純屬娛樂,切勿當真)
大學四年之后,我走出了東北,卻又被東北包圍。當東北人包圍我的同時,也包圍了我的腦殼。
我不止一次剪頭發遇到東北人,長得帥、板正,身著小腳褲,腳踩豆豆鞋,手里拿把剪子,心里裝著DJ,頭型要么圓寸,要么是厚厚的、被燙過的劉海,順便還能幫客人剪一個跟自己一樣的發型。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個普遍的特點——能嘮,不是簡簡單單地嘮你的頭型,他們能從你的頭發開始,聊到你的追求和理想。
用東北話逗笑剪頭發剪了兩個點快睡著的客人,是每一個東北理發師的必修課。
從東北走出來的理發師小伙子們大多二三十歲,操著掩飾不住的東北話跟手頭的客人聊天,東北人嘴里的東北話是掩飾不住的,哪怕他對自己的普通話有著蜜汁自信,zi(紙)也是包不住火滴。
我不信我每去一個理發店都能遇到東北人,但以目前的狀況看,如果不能遇到真正的東北理發師,也能遇見東北理發師操著東北口音的室友。
清順治年間,我國第一家理發店在奉天府正式建立,而奉天,就是現在的遼寧沈陽。
這美業基礎打得已經很超前了。而且,伴隨著“大姑娘美大姑娘浪”的歌聲,美業也逐漸在東北黑土地上興旺發達起來。
在東北人口外流的大背景下,美業傳承人為了一心一意搞建設,全心全意謀發展,逐漸從東北走向全國。
根據2017年的統計數據,東北黑吉遼三省,凈增長為負35萬人。而人口流向的主要目的地,在京津冀和沿海地區。
到遠方,或許可以有更好的發展,不論是不是東北人,這點都能被認同。恰恰趕上了東北人能闖的勁頭,理發室里東北人的嗓門越來越大了。
這與東北人打闖關東以來落下的“向死而生”精神有關。東北土著居民的祖上,大多屬于山東等省份。
19世紀,黃河下游連年遭災,清朝政府沿襲“禁關令”。老百姓為了生存,冒著危險,北上東北,稱為“闖關東”。
有了橫著心生存下來的幸存者,19世紀中期,東北人口突破三百萬,開禁之后,增至一千多萬。
扎在黑土地的東北人,性格“嘎巴嘁脆”的,白話翻譯過來,叫快人快語。東三省遠離中原,不受禮數拘束,土地寬廣,撒歡撒得開,行為、動作、語言,再大的地方都能耍的開,再遠的陌生人都能聽見他們say hi。
這種“嘎巴嘁脆”的脾氣,也跟東北冬季的天寒地凍有關,東北一入冬,大風就刮起來了,下雪了更是連在外面打電話都要冒著凍掉牙的危險,所以有話快點說,說完趕緊貓家里去,成為了東北人冬日對彼此的尊重。
“嘎巴嘁脆”的脾氣也被帶到手藝生涯中,東北小伙個個學東西賊拉快,“xxx不就完了么”、“整”、“有啥啊真似滴”......充斥在東北理發師的教室。
與其說是理發,不如說“剃頭”,這更能表現他們手藝的快。而且,不但活好,話還多,一輩子遇到一個,一個能記一輩子。
同時,這種“闖關東”的狠勁也融于東北青年的奮斗精神中,把祖上傳下來的手藝,通過自己對生活的渴求,表現在他鄉的理發廳里。
于是,山東、北京、河北等地兒,隨處可見東北Tony的身影。
大學畢業離開東北之后,我回家剪了回頭發簾,一個一米八幾的哥們彎著腰縷著我一綹一綹的劉海“精耕細作”,還跟我說:“老妹兒你這頭發挺軟啊!”


我一聽這話,大學四年被灌輸的東北精神逼迫我不得不說點啥了:“誒呀媽哥,我這頭發知不道咋的細軟兒細軟兒的!”
這種沙雕聊天似曾相識,因為我在東北也經歷過幾次,但這次不一樣的是,剪頭的過程中,不光聽了一嘴東北笑話,更多的還有東北小哥在外打拼的個中艱辛。
這位哥27歲了,大學畢業從長春南下到河北,我問他為何不在本地發展,他說想出來闖一闖,開個分店,娶個老婆,過安穩的日子。聽上去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可娶老婆的話,他得剪多少回頭呢?
剪頭發不像寫字樓里的坐班工作者,這不只是一份關于創造的工作。這里面包含著早起晚歸睡眠不足的煎熬,客人來了坐下就剪頭發,一剪頭發就是一兩個點,連續幾個客人接踵而至是常有的事。
頸椎跟腰椎病是肯定有的,他們不舍得拒絕客人;總是站著,小腿多少也有些靜脈曲張。
而且一旦開始自己經營,就變成了沒有底薪的計件工作,剪頭發就有錢,不剪就等于少拿一份錢,沒有一個理發師舍得放過自己。這次放過了,萬一陰天下雨客人少來兩個怎么辦?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堅持。
身份有時候也是個問題,在北京,東北理發師自嘲自己是“理發界的三等公民”,一等是三里屯和國貿的韓國理發師,二等則是來自臺灣的Kevin老師們。
這小哥在我身后邊笑邊嘮,他還跟我說,雖然有各種情況,但是值得。
“值得”這兩個字很珍貴,因為這天下的努力不能打保票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但只要自己覺得值得,那這些付出和所獲,就能支撐自己很長一段時間。
像他一樣,揣著剪頭發手藝和開分店夢想的東北男孩有很多,分布在全國各地,用剪刀記錄著他們自己的故事。
你可能不知道自己下次要剪什么頭型,但你的東北Tony一定記得你上次剪成了什么樣子。
我記得這位東北Tony第二回還問我呢:“老妹兒,還剪上回那頭簾成不?”
就沖這服務!“大哥,上VIP金卡!”
(王品品薦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