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下沉市場

鄭欒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

湖北作家方方在3年前的文章里寫下的這句話，在新冠肺炎疫情中被很多人重新提起。這粒灰太沉重，讓大部分中國百姓體會到了此生未有過的焦慮與沉重。

湖北黃岡市農民鄢小文因疑似患新冠病毒肺炎被隔離，獨留患有腦癱的大兒子鄢成在家中，無人照料。幾天后，17歲的鄢成餓死在家中。

官方數據顯示，全國有超過1700名醫護人員被感染，2月18日，武昌醫院的院長劉智明因感染新冠肺炎搶救無效逝世。

而對企業家和創業者來說，疫情帶來的停工停產，線下商業癱瘓，可能會讓他們的畢生心血毀于一旦。

一個孤獨創業者的春節

閆潤祥在陜西子長市的家中發愁。

他有一家經營了7年的自行車俱樂部，原先有4名員工。年前，有2名員工找到了新工作，向他提出了辭職。

這座地處黃土高原中部的縣級市，僅有22萬常住人口，經濟不算發達。閆潤祥的自行車店沒有多少現金儲備，于是他在春節過后開張。但疫情緊張，2名員工不敢出門，他只好自己看店。

但即便開店，也沒人上門。倒是城管找上門來，告訴他為了應對疫情，子長市僅允許經營水果、蔬菜、糧油、藥品的商店和超市營業。

閆潤祥只好關門，改為在自己的會員群里預約自行車維修和保養等服務。

可是，關門閉戶，封路封城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愿意上門修車呢？

關門到現在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里，他預約維修了5輛自行車，還有1輛放在店里待修。盡管收入不多，但他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閆潤祥大學時就喜歡騎行。2013年他進入自行車行業，幸運地賺到了第一桶金，并萌生了經營一個自行車俱樂部的想法。

為了給自己的店鋪背書，他聯合了當地的騎友，申請將縣自行車協會落地到他的店鋪，但協會的批準要經歷工商、稅務、城管等多個部門。

閆潤祥在各個部門之間奔波了5年，幾乎花光了積蓄，才將自行車協會的手續跑完。

但就在那年，他的奶奶被查出子宮內膜癌，為了給奶奶治病，他的資金鏈出現了問題，欠了不少債。

去年的農歷正月，債主上門討債，閆潤祥萬念俱灰之下跳橋輕生，所幸被人救起。他的妻子也因此離開了他。

在人生的谷底，多虧自行車協會的幾位朋友極力開導他。去年，他還上了一部分債務，生活逐漸回到了正軌。但突如其來的疫情，又一次考驗著他。

接受《商界》記者采訪時，閆潤祥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焦慮和失望。完成預約維修后，閆潤祥在店里整理了一下存貨，積極準備著春天的旺季，還給自己僅剩的2位員工做思想工作。

在最近的朋友圈里，他分享了一篇文章，并評論說：

“歡喜應對。”

但對大多數創業者來說，境況實在難言歡喜。

900萬家企業的生死存亡

2000多公里外的吉林琿春，韓示明的店同樣無法開業。

他是一家艾灸館的創始人，在琿春當地開了幾家門店。接受記者采訪時琿春所在的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僅有5例確診，其中4例已經治愈，但外地員工回城都需要14天居家隔離，外加嚴格的防疫措施，讓他打消了近期開始營業的念頭。

像很多東北人一樣，韓示明年輕時曾經做過餐飲，跑過邊貿，但沒賺到什么錢。

韓示明是滿族人，在一次嘗試用家里的老方子為母親艾灸之后，他發現艾灸的效果很好。而且琿春地處邊境，無論是當地人還是臨近的朝鮮、韓國、日本等國家的國民，對艾灸的接受度都比較高。

于是他和朋友合伙開起了一家艾灸館，后來還到日本、韓國、俄羅斯、挪威等國家進行過服務。口碑打開后，他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申請了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最近幾年，他在琿春新開了好幾家店，而且都是直營店。他還計劃著，等琿春本地的市場穩定之后，把自己的艾灸品牌拓展到吉林其他地市，爭取找到合適的投資機構，推向全國。

但疫情讓他的擴張計劃戛然而止，而且門店無法開業，數十名員工的工資都壓在他頭上，這是不小的負擔。怎么保證門店的經營，保證開業初期的人流，成為他眼下考慮的問題。

廣東惠州，陳思宇正在為退款的事情犯愁。

他是一家擊劍培訓機構的創始人，在惠州市惠城區，他的公司是為數不多的以擊劍為主要項目的體育教育機構，此前的發展狀況不錯。

疫情發生后，他的業務大受影響—學員的招新完全停滯;已經付款還沒有上課的學員紛紛要求退款，一些已經上過部分課時的學員也要求退款。

完全退款的話，對這家小公司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畢竟選擇擊劍的學員，通常家庭條件相對較好，稍加溝通還是愿意再等待觀望一下，但如果疫情再持續下去就不好說了。”

在記者的采訪中，最難熬的都是在三四線城市，乃至縣城里打拼的創業者。這樣的下沉市場中，最普遍的業態就是美容院、養生館、培訓機構等。

這些企業規模較小，依賴本地客流，現金流緊張，抗風險能力差，停業停產時間一長，創業者一生的心血都可能灰飛煙滅。

大公司也不好過。疫情之中，債務負擔沉重的海航盛傳將被“接管”;雷軍在友商競爭、5G換代、疫情影響等多重壓力下，帶著口罩上臺發布小米10;恒大宣布全國樓盤75折……

貝恩咨詢的研報中，多家機構初步預測，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將給全球造成約2.7萬億美元的經濟損失，相當于英國一年的GDP。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2月17日發布《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下的企業生存與發展之道》調研報告顯示，69.23%的企業現金流能夠維持3個月以上，建議企業利用好政府給予的扶持政策，降成本，拓寬融資渠道，鼓勵實體經營企業打通線上業務渠道，重新審視自己的商業模式。

盡管69.23%的比例看起來很樂觀，但數據告訴我們，中國有近3000萬家注冊企業，如果有30%撐不過疫情，那就是900萬家。這背后，可能是幾百上千萬個家庭的生活破碎和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

疫情之中，《商界》發起了“企業馳援行動”，目前，我們已經收集數百家中小企業的數據，并將其對接給了合作的投資人和投資機構。

我們希望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助更多的中小企業。

就像雷軍在發布會上說的：

“生活可以被疫情影響，但我們決不能被疫情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