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薷
內容提要 創刊16年的新京報,在2020年的北京兩會上搭起了直播間,由上會記者擔任主持人。每天都會有記者在抖音上發作品,政府工作報告被畫成了漫畫。這些細節只是淺表層的“形變”,其背后有著更加深遠的傳統媒體轉型邏輯。
創新并不是北京兩會報道的特定需要,而是媒體發展的內生之需。實際上,歷年的地方兩會報道,足可以看作紙媒自印刷品時代“集體突圍”的忠實記載。而這還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生存大戰。
位于北五環的北京會議中心作為北京兩會“主戰場”,已有十年以上時間。十年前,新京報記者在這里采訪到的內容,要等到第二天早上,經過排版、付印、發行等環節,方能見諸報端。這意味著讀者讀到的兩會“新”聞,實際上很可能已經發生了20個小時甚至更多。哪怕是最努力的報紙記者,也無法戰勝這20小時的天然溝壑。
報紙介質的問題,不止于時間的隔閡,還有新聞容量的限制。相對固化的、有限的版面容量,決定了一天出產的新聞報道要經過嚴格的排序、比較、篩選,方可問世。兩會會場,聚集了媒體眼中眾多的優質采訪對象,必然帶來新聞生產的高峰期。但在報紙時代,總有一部分生產出的新聞,“見不到”它們的讀者。
互聯網和移動傳媒的加入,令報紙的“產能”不再受“產品”所限,二者出現了分離。以新京報為例,近年以來,它已經逐漸從一張報紙的靜態產品,過渡到了一個擁有7×24小時生產能力的內容供應者,一個能夠全方位提供資訊內容的全媒體平臺。在中國市場化媒體中,它已經成為最具影響力的內容供應商之一。
2018年10月,新京報APP的問世,是對傳播形態和渠道的再次重塑,自有渠道的誕生,進一步顛覆了內容對紙張的依賴。首當其沖帶來的改變,是視頻化的規模化應用——一年多以來,在新京報APP各頻道的生產中,視頻的嘗試都占據了一席之地。
對新聞生產來說,視頻是最終極化的表達手段,因為它能以最直接的形式,將受眾帶到最近的地方。這個改變貫穿了新京報2019年各模塊的生產,當然包括2020年的北京兩會。
新京報面臨的另一重契機,是與晨報、千龍網采編報道團隊的徹底融合。此次北京兩會,也是三方融合的一個新嘗試——由新京報作為內容的策動主體,保留千龍網的渠道,在北京兩會期間打造升級版的“新京千龍訪談間”。此前,新京報在北京兩會上有過直播和短視頻,將大規模的視頻訪談運用于會議報道,這是首次。
在報道內容的設計上,新京報幾乎保留了原先兩會報道中所有文字形態呈現的內容,而將其全部進行了視頻化轉換。例如,請北京市各區、各委辦局負責人出鏡講述重點工作,解讀政府工作報告,體現成績,坦陳問題。這實際上就是多年以來,新京報兩會報道中的“高端訪談”,我們將它“翻譯”成了視頻的樣式。
另一條主線是熱點話題。這是一個為基層代表委員建言建議設置的板塊,結合社會熱點關切,請數位代表委員一起“圓桌議政”,比如垃圾分類條例的落實,防范校園欺凌的對策,“夜經濟”的新變化,等等。這個設置對應的,是新京報每年兩會報道中都會操作的“熱點話題”。

北京市人代會的5天時間里,新京報上會團隊駐扎在北京會議中心6號樓的實體訪談間,一共呈現了37場訪談。產品的出口,分為視頻、文字兩大類別。訪談間的視頻產品既剪輯成易于傳播的短視頻,也形成完整長視頻合集,并在次日的報紙版面上安排文字報道,實現立體化全方位傳播,嘗試打造新的融媒體訪談品牌。
視頻化只是“形變”。在視頻化嘗試的背后,實際上包含著另一重邏輯——內容自身的轉型。
經典的大眾傳播學中的議程設置理論,并沒有慮及如今自媒體對傳播生態的強勁沖擊。很長一段時間,時政報道的影響力,是在媒體議程設置功能“高效運轉”的前提之下完成的——在報紙時代,可以調試、預設某一類型報道在整個內容生產中的配比,報道影響力的光環,也很可能不完全取決于傳播規律。
新的傳播形勢改變了這一點。正因如此,時政報道共同面臨新的課題,即如何在傳播中占據更大的“身位”,從而維持甚至提升原有的影響力。
全國兩會和地方兩會,是傳統媒體每年最重要的時政報道課題,這兩個兩會的特點又有所不同。全國兩會更容易產生全民共議的話題,而地方兩會的特點是貼近性更明顯,對具體問題的“求解”,在報道內容比重中所占分量更多。
但不論是哪個兩會,嚴肅的會議報道整體都是不容易出彩的,相對一些社會事件、社會問題的傳播,它不容易引起大眾的共鳴。即便是通過視頻化的手段,將受眾“帶”到了會議現場,大部分受眾依然不明就里。因此單單啟用形態化的新工具,脫離了對內容本身的改造,依然不能等同于找到了出路。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是視頻化的創新嘗試還是其他嘗試,思路都是一致的,都是要把嚴肅的會議報道做一些轉錄、翻譯、包裝,令它們看起來“不那么像板著臉的會議新聞的樣子”。
新京報的內容轉換思路大致有二。
一是做減法。以今年的人代會報道為例,時政部的團隊對政府工作報告進行了細致的研讀,在報道中提取了其中的幾根鏈條,按照不同的邏輯一共做成了七篇作品。用這些作品對應更精細的受眾劃分。
比如,《2020,北京的2.0》,體現2020年北京在城市管理、治理上的N個“2.0”,落點是“質的提升”。比如,“夜經濟”不再止步于“逛吃”,拓展到更多業態;接訴即辦更加前移,試點“未訴先辦”;老舊小區治理初具成效,出現了一些成功模式。
《你好再見,2020年北京有這些新變》,從政府工作報告中,選取北京2020年新增及告別的地標或其他實體,比如迎來冰絲帶、更美南中軸步道、5G的新體驗;告別南苑機場、大臺煤礦……反映城市面貌、功能的改觀,也兼具情懷和美感。
《北京一家子》,嘗試用手繪漫畫的形態制作了“北京一家子”,將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民生大事,通過“一家子”都有啥獲得感來展現,本質上是一個簡短的解釋性報道,是在說具體誰,能享受到什么實惠,怎么個實惠。
《22個新提法,帶你讀懂北京的“微觀改革”信號》總結了報告中的22個新提法,以此展望2020年北京的“微觀改革”。
此外,還有《重點來了,一圖讀懂北京市政府工作報告》;計劃報告解讀《今年北京經濟社會發展,有這七大看點》;預算報告解讀《秒懂預算報告,今年北京政府的錢怎么花》。
二是深度化。內容生產者的任務是必須傳遞有價值的東西,這一點無論到了怎樣的時代都不會改變。事實上在新京報每年的兩會新聞中,可以清晰地看出這樣的努力——提供思想資源,做內容“嚴選”、價值提煉的工具。
從報紙到APP,理論上來說,新聞報道的容量從固定版數變成了無限大,可是按照官員職務大小排座次,做成厚重的會議紀要,還是沒有人看的。數量的供應,必須在質量的保證作為前提之下,才成立。

2020年1月14日,北京市人大代表作客新京千龍訪談間,就老舊小區物業管理問題進行討論。(新京報記者 吳江/攝)
我們致力于將每一個熱點話題都操作成一個小型的快深度報道。并不是找來相關人士泛泛而談,而是保證除了熱度,要有思想。甚至要設計碰撞——比如,一起走進訪談間的,既有躊躇滿志設計政策的官員,也有“一肚子委屈”的基層操作者。
比如醫患關系的構建,它背后是非常復雜的一套社會問題的映射。有醫療改革不徹底帶來的現實矛盾;有醫生患者之間對彼此的人性期待;有公眾的科學素養、生命觀健康觀扭曲的問題;也有醫生只看病不看人,溝通能力不足的現象。那么不論是用文字還是視頻何種載體,都要致力于展現更多層次的矛盾。
盡最大力氣“做深”,挖掘更大的社會價值,最終從描述者到研究者。這是傳統媒體能夠形成的內容產品中,一條可能的出路。
上述所提到的創新,并不是針對北京兩會報道的特定需要,實是傳統媒體生存和發展的內生之需。
據不完全統計,2019年,全國又有20多家紙媒隨舊年一同告別,傳媒印刷品數量每年都在衰減。
這樣的形勢之下,創新已經是一段時期以來,傳統媒體共同面臨的關鍵詞。歷史沒有給我們提供一套現成的求生指南,每個傳統媒體都在不斷試探著定位的調整、表達的多元、功能的拓展。
以新京報為例,這個正在迎接第17年創刊史的媒體,如今包括采編、經營、發行、行政在內的團隊共有1100多人,每天生產的圖文報道超過了450條。這些報道不論在內容還是形式上,都已經能夠做到“適配”于報紙、APP、微信、微博、抖音、快手等形態多元的平臺。
可以說,我們每一刻都在創新。在紙媒時代,新京報人會為一條800字的消息變換各種人稱、結構、遣詞,通過超乎慣常新聞的語言,突出品牌的辨識度。APP時代依然如此。好的品牌是永遠的創新工作室,媒體也不例外。
紙媒自印刷品時代“集體突圍”,還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生存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