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年漂”，給他放個假

文/康傳媛 編輯/青鳥

你身邊肯定也有這樣一群人：五六十歲的老人背井離鄉，來到子女工作的大城市里，帶著濃濃的鄉音，每天穿梭在小區、幼兒園和菜市場……我們把這群人稱為“老年漂”，子女離開家鄉在大城市里打拼，他們跟著“漂”。來到陌生的環境之后，他們可能會無所適從，可能會感到孤單寂寞，可能會因為育兒觀念的差異同子女產生矛盾……長此以往，老人就會出現一些心理問題。

“在過去的大半年里，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傷心，心情很難過，焦慮不安，總是擔心我的外孫會不會出問題，家人怎么勸都沒有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個月前，一位60多歲滿臉倦容的阿婆獨自走進了我的診室，尋求幫助。

問診的過程中，了解到阿婆和老伴是退休后從老家來到上海幫女兒帶孩子的。從一開始，她對上海的天氣、飲食、生活習慣等各方面就很不適應。因為女兒女婿工作十分忙碌，根本沒有時間管孩子，老伴也不大幫得上忙，帶孩子的重擔全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晚上也是由她來帶。一歲大的孩子半夜總是會醒好幾次，連帶著阿婆也不能安穩地睡一個整覺，睡眠剝奪的過程本來應該是媽媽承受的，現在轉移給了外婆。除了帶孩子，沒有娛樂，也沒有朋友，慢慢地就出現了前面所說的情況。

很遺憾的是，阿婆來就診時，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家屬陪同。一般情況下，我們都希望能有家屬陪同，一來可以跟家屬了解一下情況，直接和家屬叮囑幫助患者的辦法；二來患者情緒不好的時候，有人陪同會安全一些。阿婆的老伴來不了，因為要在家看著孩子；她女兒女婿工作太忙，就更指望不上了。

于是，在安慰了阿婆以后，考慮到她晚上還要帶孩子，只好給她開了一些抗抑郁的藥，調整心情，暫時沒有開安眠藥。如果把白天的情緒調整好了，晚上就可以不用思慮太多導致睡不著覺。同時，我還建議她，既然目前還沒有辦法回到老家，那可以偶爾休息兩三天去近郊旅游，也可以每周抽出一天或半天時間去逛街、看電影、買東西。抑郁癥患者需要有這種滋養自己、休閑的時候，思維才會有一個轉移，才有新的信息能夠進來，才會有積極的體驗。

這個案例里，阿婆退休前是一名公務員，在當地也是屬于體面且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但是到上海之后，就意味著以前的人際關系都被隔斷了，原來的社會角色就被剝離了。比如，之前有自己的交際圈，有余力的話，可以去上老年大學，學習一些新的東西。所以原本在阿婆身上的是一個多元化的角色，而且這些角色是有生命力的，是會帶來成就感的。但是，到上海以后，她就只有一個角色，就是孩子的外婆，就是每天圍著孩子轉，而且撫養孩子的要求比較精細，會帶來不少壓力。如果老伴又不能很好的溝通和幫忙，也沒有休閑和社交活動，這樣人會很容易陷入一種沒有希望或者是覺得沒有樂趣、沒有成就的狀態，隨之而來會出現一些心理問題。

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這樣一條新聞：天津退休教師朱力，嘔心瀝血將獨生子朱顯明送往美國留學。兒子畢業后不想歸國，老兩口賣房赴美，支持兒子創業，但家中的戰火不斷，無法融入。最終，心理崩潰的朱力向兒媳婦舉起屠刀，而自己也在獄里自殺……這起事件令人唏噓，其實不止是這些為了照顧兒孫輩在外地甚至外國漂泊的老人，上海本地的家庭同樣也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現今社會，兩代人之間的分化往往是不夠的。為孩子照看孫輩，是大多數中國人內化出的一個義務。雖然阿婆目前已經很痛苦了，醫生建議她回老家休整一段時間，但是她做不到也沒有辦法不管孩子，也就是說她內在把這個認定為自己的一個義務，有責任必須要去完成，但是這并不是真正的法律上的義務和責任，這是中國傳統文化所賦予的一個角色和我們的社會文化所賦予的一種責任。但是，兩代人的關系過于緊密而分化不夠的話，就會導致一個人沒有辦法發揮自我，不能按照生命周期去扮演自我的角色。

阿婆服藥半個月以后，心情和睡眠都改善了，沒有那么容易擔憂，心情也開朗起來了。她連續到門診復診多次，但是家屬一直沒來過。阿婆說，女兒女婿太忙，就不給她們添麻煩了。

另外，每次到醫院和醫生聊一聊、訴訴苦，心里也好過得多。在外打拼的年輕人還是得養家糊口，而老年人也無法舍棄自己的兒女去安享自己的退休生活。“老年漂”已經是這個時代與社會發展的一部分，如何接納他們、善待他們、服務好他們，讓異鄉成為故鄉，就成了社會與政府需要共同面對的一個問題。我們心理衛生工作者目前能做的就是給“老年漂”多一些關愛，并成為他們能夠信賴的對象或者安心傾訴的一個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