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整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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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吃了三枚鮮紅的野柿子，小的，紅得像火（但我不會吞火）。秋天干燥，水果療傷，只是不曉得這個柿子是不是歸類水果。我吃柿子是撕一個很小的口子，然后吮，濃稠的瓣狀液體，拜會我的味覺，告訴我又一年到了最佳時期，正是收成時節。山野紅遍，秋天也到了我的果盆里。

野柿子的味道比大柿子好吃。大柿子黃色，野柿子鮮紅。這野柿子比小番茄大那么一丁點兒，比小番茄更火紅。一只大柿子可抵十幾只野柿子。大柿子太普遍了，鄉村沒人吃它，做成柿餅去賣。小柿子飽滿，精粹，帶著山野的氣息，甜。仔細撕，它外面有一層薄膜一樣的衣子，里面肉質細嫩，仔細品味還一瓣一瓣的。野柿子因為少而小，小而精，更得到我們青睞。它生長在山上，生長環境不一樣，味道才更佳。

大的柿子樹，有些是非常大的，橫臥在水塘上，有些在村頭，豬圈旁。滿樹的紅黃色的果子，太多太多了，秋陽下葉子全部落光，滿樹的橙紅點點，蔚為大觀。小野柿子，生長在山腰或者山頂，雜樹叢中，不容易看到。今年我在杭州的半山，爬上了野柿子樹，好艱難，那枝丫細長，上去摘它很難。在山路上走看到野柿子一點一點，像火，在你鼻子底下，但你想吃它，就難上加難。野柿子樹跟大柿子樹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大柿子樹布滿了杭州西溪的方塘邊，有些果子都垂到水里，而這山上的野柿子樹掛果少，又硬。我摘了一些回家，放好久才能吃。

我這一盤野柿子是買的，不知道是全中國哪個地方的。我挑選的時候是挑一半軟的，一半硬的，這樣，軟的吃完了，硬的也軟了。

一只野柿子是很美的。去掉蒂子，蒂子脫離柿子的時候，會有一個口子，從那個口子那里，直接吮，是很好的吃法。許多只野柿子放在一起就是一個絕美的擺盤，舍不得吃。簇擁的火紅的小柿子，戴著一頂頂老黃的蒂子帽子，是那么絕配。早上我吃之前，從各個角度拍照，它們在一起太美了。大自然的色彩太豐富，豐富到丹青高手永遠追不上。我吃下了一枚野柿子，就好像吃下了整個秋天。

我確實是帶著欣賞的心情去吃它的。

我這樣說，不知道你們懂不懂我的意思，最好你也買一點野柿子嘗一嘗，感受一下整個過程。你要像一個鐘表師安裝齒輪一樣精細地對待吃柿子，把所有的細節捕捉住，轉化成文字，把你吃野柿子時的所有感受，精細地捕捉下來，轉化成文字。你的感受和我的感受肯定不一樣，但不要緊，每一個人的真實感受，都是優美的，可以成文的。不要強迫自己去找一個什么主題，不要主題先行，甚至也可以不要牽強附會一個主題，只要你誠實地寫，忠實于細節地寫，寫一篇行云流水的文章，都是好的。

忘了說一點，我是一個人在家吃野柿子的，沒有人打攪我的思考和賞玩。當然，你可以不吃柿子，吃板栗或者逗貓玩，都可以吃出或玩出深意的。我的意思是說，你生活里許多所經歷的事，體驗過的，你細細感受了那個過程，變成文字，都是好的。不信你可以試一試。

秋天很盛大，到處都是果實，我們可以吃的東西很多。

以前在崇明島，到了橘園，滿樹都是橘子，下雨了，滿地都是橘子?？催^一個電視節目，有人把多到吃不掉的橘子拿來燒魚，通紅的橘瓣魚，好看極了。又看到南方人拿椰汁燒各種東西，椰汁多到可以當干凈的水用，白白的，放進烹飪的食物里，確實很美。我們在飽餐之外，給進食添加了美意，真是妙極了。如果在美意之上，加上創意，世界將更美。

秋天，樹葉轉黃，轉紅，萬物開始凝重，蘊藉，色彩斑斕，黃河入海口的灘涂，也一片色彩斑斕，上天打翻了調色盤。我們應該接住一點什么。那是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