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薇,汪少華
新冠肺炎疫情報道中刻意隱喻的認知力
張 薇1, 2,汪少華3
(1. 南京審計大學 外國語學院;2. 上海外國語大學 科研流動站;3. 南京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運用認知語言學中的架構理論和刻意隱喻理論,對《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新聞的官方微博和微信公眾號中總計109 907字的文本、76張圖片和8個視頻的語料進行量化統計和定性分析,發現這些關于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報道通過圖文等多模態形式,以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主導,凸顯戰爭、比賽、教育、團結、激勵等架構,以“防控疫情是戰爭、比賽、大考”等刻意隱喻的方式,創設眾志成城、團結抗疫的場景,嵌入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中國特色的文化敘事。疫情報道中架構和刻意隱喻的使用有助于激發受眾的積極情感,喚起集體主義價值觀,構建民眾統一的防疫認知體系,實現了引導公眾輿論的功能。
新冠肺炎疫情;政務新媒體;架構;刻意隱喻
新冠肺炎疫情是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會公眾健康嚴重損害的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和職業中毒以及其他嚴重影響公眾健康的事件①。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初始、擴散、爆發、消散階段,公眾在資訊渴求、情緒宣泄、心理危機、反問追思等方面有較大的訴求,如果官方媒體在提供信息、分析解釋、人文疏導、反思評論等方面不能及時給予反饋,那么則會產生諸多負面輿情。
目前,新聞傳播界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官方媒體在風險管理議題設定、話語傳播等方面應對危機的策略(Baker et al.,2006;Bennett et al.,2010;Platt et al.,2016),有些研究涉及話語中隱含的意識形態對防控疫情產生的影響(Garoon et al.,2008;Ramos et al.,2018),但對話語中的認知思維機制解釋不足,沒有從受眾視角充分解釋話語究竟是如何引導社會輿論的。語言學界雖在認知層面關注了防控疫情的官方話語認知特征和話語策略,如隱喻架構等(Wallis et al.,2005;Spina et al.,2018;孫亞,2012;張薇、毛浩然、汪少華,2015),但對話語特定架構方式的選擇動因仍有探索空間,尤其是認知維度和交際維度方面仍需加深。
2020年1月在湖北武漢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于2020年1月30日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從疫情爆發至今,各大政務新媒體一直在積極引導社會輿論,呈現出了豐富的話語特征。鑒于此,本研究主要以《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新聞三大央媒的官方微博和微信公眾號為例,基于量化統計分析其話語的圖文特色、認知特征和引導功能,為官方媒體的疫情防控話語提供智庫服務。
語料主要選自最具代表性的三種央媒:《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新聞的官方微博和微信公眾號,時間自2020年1月21日至2020年2月25日。語料覆蓋與新冠病毒肺炎相關的所有帖子,在人工篩除通知提醒類(某地新增 / 治愈 / 死亡 / 總計多少病例、某所出行新的研究成果)、呼吁類(某地領導召開發布會、辟謠帖子、預防注意事項科普類等通告),以及現場直播類(以視頻為主)的帖子之后,最終《人民日報》的語料總計35 354字,新華社語料總計40 575字,央視新聞語料總計33 978字、圖片總計76張、視頻總計8個。
話語分析主要基于Lakoff提出的架構理論,報道中的詞語能夠激活一定的心理結構,即表層架構,表層架構能夠激活相應的價值觀,即深層架構(Lakoff,2006:13)。架構通常表現為隱喻、意象、文化故事,它們與大腦的情感中心的神經相連接(汪少華、張薇,2018:30)。人們借助架構去思考和推理,架構影響我們的行為方式和心理方式(Lakoff,2004:73)。同一問題因不同的架構方式,會產生不同的架構效應,引導受眾產生不同的決策判斷。如“沒有硝煙的戰場”等隱喻性表達比“治療新冠病毒”更能引起受眾對疫情的充分重視,“隔離病毒,不隔離愛”此類的積極表達比“帶病回鄉、六親不認”等消極表達更能激勵公眾積極理性防控病毒。本研究主要關注的架構方式是運用刻意隱喻??桃怆[喻關注“獨立于語言使用之外并存在于思維當中的概念隱喻,是否可以通過在線跨域映射來驅動話語產出與理解進而完成意義建構”(張建麗,2017)。刻意隱喻理論認為,隱喻不僅涉及語言層面和思維層面,而且還涉及交際層面,交際層面是其最為關注的層面??桃怆[喻理論能夠解釋特定語境下隱喻為了達成某一交際目標的認知過程,主要通過分析具體的詞語間的映射,挖掘隱喻使用主動性的認知意向。下文主要是基于刻意隱喻理論的語言、思維與交際三維依據(孫毅、陳朗,2017:716),對三大央媒報道中的話語進行具體分析。
人們可以運用符號成分這種生產資料,如文字、圖象、體裁等生產話語(田海龍,2004:14)。媒體運用文字、圖片、視頻等符號成分生產出防控疫情話語,是一種話語實踐。針對三大央媒的文本話語,基于 antconc 詞頻軟件對語料進行統計,如表1所示②。

表1 三大央媒防控疫情話語的高頻詞表
由表1可見,《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新聞三大央媒均在不同程度上使用了一些戰爭類詞語,較為高頻的詞匯有“戰役”、“一線”、“抗擊”、“奮戰”、“抗疫”、“前線”、“阻擊戰”、“戰士”、“英雄”等。三者均注重激勵類詞和團結類詞的使用,且風格相近,比較高頻的如“加油”、“打贏”、“堅守”、“信心”、“守護”、“責任”、“平安”、“援助”、“希望”、“必勝”、“同舟共濟”、“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等。有些表達,如“挺身而出”、“義無反顧”、“全力以赴”、“夜以繼日”、“咬緊牙關”等由于高頻程度相對較低,沒有被列入表1。除了戰爭類詞外,三大央媒還使用了比賽類詞、教育類詞、魔類詞,這幾類詞頻率稍低。從千字比和詞頻可以看出戰爭類表述仍是防控疾病的主流表達方式,且用詞種類豐富,如“人民戰爭”、“阻擊戰”、“保衛戰”、“攻堅戰”等,激勵類詞和團結類詞與之相呼應,在于動員全員發揚集體主義精神,齊心協力全力以赴,打敗人類共同的敵人。
76張圖片和8個視頻主要是采取二人交叉人工統計的方式,總結出圖片共有五類特征:一是漢字筆畫設計與口罩等元素結合,激活熱點議題,傳達道義,總計6張。如圖1,“武漢”二字其部分筆畫用紅色凸顯,強化了大眾全心全意希望疫情止住的愿望,“漢”字頭上掛了一個口罩,白色凸顯清潔,黑色代表病毒,兩手緊握代表合作。激活的是集體主義價值觀,凸顯疫情防控的關鍵在于齊心協力、眾志成城,戴口罩做好防護,自我隔離,為止住疫情做出力所能及的個人貢獻。二是漢字中的部分筆畫被凸顯,語義逆轉,進行規勸,總計8張。如圖2,在“聚”字下方的結構中,“不”被紅色特意呈現出來,形成較大的反差,凸顯了不聚會的緊迫性。春節假期是親朋好友聚會的時機,但非常時期要以大局為重,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責任,聚的行為取不得,不得取。自我隔離、不聚集是民眾防控疫情的關鍵。三是通過字形加工和詞序調整來強化語義特征,安撫人心,總計7張。如圖3,人心安定,社會定安,詞序相反,語義相聯,能夠使受眾產生較深的印象,感悟理性對待疫情,提高心理免疫力的重要性。隨危機事件而來的信息病毒和政治病毒使人們接收到海量的真假混淆又不易判定的消息,導致公眾可能會產生懷疑、恐慌、焦慮、抑郁、強迫等心理伴隨癥狀,可能會引起極化情緒和行為,激化群體間矛盾沖突,影響社會安定。因此,人心安定,社會才定安。四是圖文敘事,映射疫情防控中的熱點事件,總計9張。如圖4激活了精準打靶、精準施策的場景。圖片中的靶子代表目標,中心的紅色“十字”代表紅十字會,救援物資通過一輛輛車被送往紅十字會,但分配也需精準,像精準打靶一樣,命中內環,精準施策,才是地方治理水平的集中體現。紅十字會問題如是,其他政策精準問題亦是如此。五是場景建構,激活疫情防控一線工作,總計46張。如圖5建構了堅守戰役以求團圓的場景,圓月象征親人團圓、心靈互通,象征齊心協力去實現事情的圓滿。圖片中的元素含媒體人、警察、軍人、快遞員、建筑工,激活了他們與醫務人員配合,眾志成城奮戰在第一線抗疫的場景,這個場景凸顯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人民對元宵節所代表的團圓、幸福的迫切向往。與疫情防控相關的8個視頻主要是激活了眾志成城、團結抗疫的場景,通過富含傳統價值觀的中國特色的文化敘事,講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故事。
“十三五”期間完成續建城際鐵路項目的投資后,還要為“十三五”開工城際鐵路項目增加投資。根據規劃,“十三五”計劃開工的城際鐵路項目為9項,其中江蘇省建設里程為1 834 km,投資規模合計3 107億元左右。若參照江蘇省“十二五”期間的出資情況,則“十三五”期間新開工項目江蘇省方資本金規模約在600億元左右。

圖1

圖2

圖3

圖4

圖5
“任何社會實踐都離不開話語,這不僅因為實踐包含語言運用,而且因為話語對實踐的構建本身也是實踐的一部分。”(田海龍,2004:114)話語具有社會性,話語的構建具有認知性。架構是人們進行思考和交際時運用的最基本的概念結構和認知方式之一,隱喻則涉及從一個架構到另一個架構的映射。表1中的高頻詞激活了戰爭架構、競賽架構、教育架構、神秘生物體架構等,從這些架構到防控架構上的映射建構了一系列刻意隱喻,主要有戰爭隱喻、競賽隱喻、教育隱喻、神秘生物體隱喻等,屬于典型的中國式應對危機的策略。在諸多媒體話語中,新冠病毒被描述為敵人、猛獸、難題、獵物、瘟神。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場人民戰“疫”,全國一盤棋,通過增兵搭建生命之艙,重點攻堅武漢會戰,重啟這座生病的城市,目前的隔離是休止符,這些無不傳遞著中華民族共命運的理念,并以此理念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
(1)2月8日,武漢市雷神山醫院正式開始收治轉院病人?!皣椅覀兙托腋!保跋M缛詹《尽保耙苍S我們素未謀面,但你一定要”……、的工人師傅們,是值得我們銘記的。為生命,向抗疫英雄們!(@人民日報,2020年2月9日)
(2)面對“疫情”,關鍵之年要有關鍵作為。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14億中國人民同心“”、,為堅決疫情防控、確保如期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奮斗目標凝聚起磅礴力量!(@新華視點,2020年2月8日)
(3)金銀潭醫院是武漢市收治新冠病毒感染患者數量最多的醫院,是這場疫情防控中與搶奪生命的“”。戰疫30余天,是否,重癥隔離病房里有怎樣的故事?(@央視新聞,2020年2月1日)
以上三個例子中,“阻擊戰”、“戰役”、“火線”、“白衣戰士”等激活了戰爭隱喻,“爭分奪秒”、“競速”激活了比賽隱喻,“疫魔”激活了神秘生物體隱喻,“大考”激活了教育隱喻,“平安”、“戰勝”、“披星戴月”、“日夜不息”、“英雄”、“打贏”激活了激勵架構,“共克時艱”強化了團結架構。在這場戰“疫”中,實際上每個人都是戰士,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努力都會對防控疫情有貢獻,同心協力、共克時艱,隔病不隔心,隔城不隔情,就能夠取得戰“疫”的勝利。
戰爭隱喻能夠激活深層的中華民族特殊的抗戰文化和心理情感,基于近代中國人民抵抗侵略的戰爭史,人民認為疫情就是大家的敵人,必須全力以赴集體抗擊(張薇、毛浩然、汪少華,2015:104)。中國早已形成全社會動員,以人民為中心,全力打贏這場抗擊疫情的人民戰爭。人民戰爭體現了一切以人民為中心,疫情防控依靠人民,人民是疫情防控的主要力量和智力支持;疫情防控為了人民,人民是疫情防控的根本目的和價值旨趣。戰爭隱喻會激活恐懼情緒,這種恐懼可以激發公眾的注意力,并對重要的社會問題采取行動,如認識到疾病對公共衛生構成的威脅,政府因此增加對有關疾病研究的科研經費,以及開發更有效的治療方法(Hodgkin,1985;Petsko,2001)。戰爭隱喻和團結類詞、激勵類詞激活了中華民族的集體主義價值觀,這與公眾大腦中固化的價值觀和長期接受的中國傳統文化相契合,并強化了中華民族共命運的價值理念。東方文化以儒家思想為基礎,重群體、重道德、重實用,具有家本位觀念和天人合一思想,立足于集體主義和社會共同利益,主張互扶互助。疫情防控也是如此,全民戰“疫”,人人有責。每個社會成員既是命運共同體,也是責任共同體。每個人高度自律的自我防護,少出門,不聚眾,勤洗手,戴口罩,是對自己、他人和國家的負責,是對家園的維護,是在促進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建設。
對外三大央媒的話語主要強化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理念,通過該理念喚起世界各國人民共同抗擊疫情的共同擔當。例如③:
(4)日本疫情拉響警報,中方向日方無償提供新冠病毒核酸檢測試劑。從“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古典溫情,到“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及時,中日兩國圍繞的與,不僅在地區公共衛生安全的,也在悄然間融化一些堅冰。病毒,人間有。,才能。(@人民日報,2020年2月21日)
(5)中國的疫情,牽動著世界的神經。正所謂“患難見真情”,這份真情,是各國的“硬核”支持:截至5日中午,已有21個國家政府向中方疫情防控物資;也是各國人民“挺你,中國”的普遍心聲:生活在意大利的中國青年走上街頭抗議歧視行為,行人紛紛為他摘去口罩,用擁抱表達對中國的……是人類,全世界是一個。唯有,才能疫情、難關。(@新華視點,2020年2月8日)
以上三個例子中,“捐助”、“回贈”、“互動”、“互助”、“相助”、“支持”、“共渡”、“攜手”、“共贏”等詞激活的是合作互助架構。“共同的敵人”、“防線”建構了“病毒是人類的公敵”這個概念隱喻。“無國界”、“命運共同體”、“前行”凸顯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理念。新冠病毒是人類共同的敵人,中國作為這場戰役的主戰場,用中國速度為世界防疫爭取了寶貴時間。病毒無國界,人間有真情。此次疫情中國受到了國際在物資等方面的援助,如例(5)所示。WHO謹慎地將新冠肺炎疫情列入PHEIC,但不推薦任何國家對中國采取限制旅行和貿易的措施。這也說明公敵當前,不同國家間通過合作在努力構建生死相依命運共同體。當前,鄰國日韓疫情爆發,中國也是及時相助,無償提供新冠病毒核酸檢測試劑,分享研究報告和救治成果,希冀共渡難關,在藍色星球上攜手共同向前完成旅程。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類生活在同一個地球村,各國日益相互依存、命運與共,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自應對人類面臨的各種挑戰,也沒有哪個國家能夠退回到自我封閉的孤島。世界各國更需要以負責任的精神同舟共濟,共同維護和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保顫嶓?,2017)新冠肺炎疫情作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更需要官方媒體在輿論引導中強化國內民眾和國際社會的共同體意識,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世界即家庭,國家與國家均是整個家庭的一份子,鄰里國家間是兄弟,應該互扶互助,為家庭興旺做出貢獻。從道德上看,國家與國家間應該互相來往、相互關照,實現經濟發展和共同富裕,互不來往,互相隔絕是不道德的,不利于自我發展和團體發展。應用科學、理性、合作去粉碎“謠言病毒”和“政治病毒”,抵制偏見和種族歧視。
“社會和個體是被話語實踐不斷建構的,語言不是客觀實際的反映,而是建構的積極媒介”(辛斌,2016:5),在建構的過程中,話語發揮著引導功能。在上述三大央媒中,首先,話語通過架構的選擇和刻意隱喻的激活實現了引導功能。架構是指在一個問題上有選擇地強調某個特定的觀點或角度,產生高度的“架構效應”的現象,或是引起問題產生小的變化,或是引起意見產生大的變化(Chong & Druckman,2007:104)。刻意隱喻不僅是語言和思維層面的源域和目標域跨域映射產生的語言概念結構,而且是一種既定語境中的交際工具(Steen,2015:68)。刻意隱喻不僅涉及語言和思維,而且能夠引導公眾的行為。刻意隱喻的核心在于通過意識性和在線概念映射激活場景,使受眾將注意力集中于源域(ibid.),從而行使交際功能。根據Fairclough(2018:249),隱喻的論辯功能能夠引導受眾決策,如圖6所示。
為了引導社會輿論,《人民日報》公眾號使用了一張圖片(圖8)。圖片中大理的“理”字被口罩遮住了,凸顯了《人民日報》針對“云南大理市以‘應急征用’的名義截留通過順豐發往重慶的口罩”這一事件的輿情應對態度,即“大理,這次沒理”。《人民日報》認為,大理此舉違背了常理。媒體有選擇地使用刻意隱喻,使無理變得更加突出。如圖6所示,(源域=目標域)支持這樣一個前提,即后果是不可接受的,如何架構這個事件會影響公眾的決策,圖的右側展示了話語的架構詳細過程,公眾將支持“大理,這次沒理”的論點。如圖6和圖7所示,在“大理,這次沒理”中,大理攔截口罩事件被架構成強盜行為。A正如Y&效果Y是不被接受的,即“攔截口罩”正如“強盜行為”,是無理的,是不被接受的。做A這件事會產生后果E,即攔截口罩會產生后果,無理,是違法行為,E是不被接受的,即無理是不被接受的。由此可以推導出,該行為不是正確的事情(施事者不應該做事件A)(提議A不被推薦),即攔截口罩不是正確的事情(大理不應該攔截口罩)(攔截口罩不被推薦)。整個事件的推理邏輯如圖6和7右側所示,施事者有目標G,由規范源動作V產生,即大理有目標(獲得口罩),由規范源動作“合法購買”產生;施事者處于情景C中(存在問題),即大理遇到了運輸口罩的車輛;C正如X&X可以通過做事件A實現,即缺口罩的問題就像缺物資&缺物資可以通過合法購買解決。按道理,行為A是實現目標G的方式,即合法購買是達到目標的主要途徑;A正如Z,Z的效果是合規的,即“不攔截口罩”正如守法行為&有理合規,(效果)有理,在規范上是合適的,做A這件事情會產生后果E’,即合法購買會產生后果(效果),有理,合法行為,效果E’在規范上是合適的,即(效果)有理在規范上是合適的,行為是正確的事情(施事者應該做事件A)(提議A被推薦),即合法購買口罩是正確的事情(施事者應該合法購買口罩)(合法購買口罩被推薦)。

圖6 架構決策:隱喻的辯論功能

圖7 “大理,這次沒理”的引導過程

圖8
在“大理是強盜”這個刻意隱喻中,大理和強盜二者之間存在概念之間的聯系,即角色連接和相似性,“強盜”、“搶奪”映射“大理”、“攔截并占用”,“財物”、“法規”映射“口罩”、“法律”,“暴力”、“安全”映射“權力”、“生命”。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第四十五條,大理雖有臨時征用物資的權力,但范圍僅限于本行政區域,對于其他跨行政區域物資,征用權只能屬于國務院④。大理“截胡”其他行政區域的物資,屬于違法行為。上述話語通過這種架構方式,呈現刻意隱喻,進行規勸,實現了話語的引導功能。最終的推論是大理此事件相關負責人會受到社會的譴責和法律制裁。
話語通過敘事來實現引導功能。敘事指運用架構去講述故事,架構包括語義角色、角色屬性、角色關系和場景(Lakoff,2008:276)。Musolff強調場景是從話語中提取出數據,并提供一個平臺。這個平臺將隱喻的概念方面與在社會情境話語中的使用模式相聯系(Musolff,2006:36)。敘事蘊含道德,其中的事件能夠激活受眾的情感判斷,具有感染受眾的特征。例如,新華社于2月22日發布的“中國之諾”重磅微視頻以命運共同體為敘事主線,傳遞了中國對世界家園的承諾。視頻多次激活了眾志成城、團結抗疫的場景,通過中國特色的文化敘事,講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故事。這個3分17秒的視頻以呈現地球這個星球為始,以其為終,凸顯了在人類共同的敵人面前,中國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履行中國之諾的堅定,如圖9和13所示。

圖9

圖10

圖11

圖12

圖13

圖14
隱喻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才是有效的:(1)源域可喚起公眾凸顯的知識結構或感覺;(2)這些知識結構為一定語言社區的公眾所熟知;(3)在既定文化中將目標域比擬成源域是恰當的(Flusberg et al.,2018:4)。例如,宣傳視頻“共同的敵人”一方面通過敵人源域多次凸顯病毒無國界,它是人類共同的敵人,只有守望相助才能共克時艱。最近20年來,從瘧疾、流感、SARS到埃博拉等,病毒和疫情從來不是一個國家的事,而是要發揚國際主義精神;另一方面敘述中國一直在與病毒生死較量,為世界鑄造一道堅固的生命防線,如圖10所示。從習近平主席在一個月內4次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提出“堅定信心、同舟共濟、科學防治、精準施策”的總要求,親自指揮親自部署到醫院考察,舉國行動、全力應對,實行最徹底、最嚴格的防控舉措,打好疫情防控的人民戰爭。每個環節都凝聚著集體的共同努力,視頻激活了十幾個場景,如筑牢控制疫情蔓延的鋼鐵防線,全國各地4萬名志愿者馳援湖北,病房里以生命赴使命奮斗在一線的人員,社區不漏一戶,城市交界處不漏一人的查測,火神山雷神山醫院十天十夜晝夜不息拔地而起,快遞物流加點加班加足馬力運送物資,其中的醫務人員、志愿者、警察、建筑工人、快遞員等語義角色有其共同的角色屬性,即人民戰爭中的向險而行戰士,他們與病毒間的角色關系激活了一個個戰“疫”的感人故事,如圖10和11所示。中國作為這場戰役的主戰場,在與時間賽跑,與病毒抗爭中用中國速度為世界防疫爭取了寶貴時間。湖北以外的疫情明顯下滑,出院病例增多,如圖11所示。習近平會見世界衛生組織總干事,與多國領導人通電話,給美國蓋茨基金會聯席主席比爾·蓋茨回信提及的“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戰勝關乎各國人民安危的疫病,團結合作是最有力的武器”,激活了一個個國際合作的場景。截止至2020年2月16日,160多個國家領導人、30多個國際組織負責人通過電話表達對中國的堅定支持,如圖12所示。視頻中地球出現五次,人類同在一個藍色星球,命運與共是道德取向,這多次激活了集體主義價值觀和人類命運共同的價值觀,感染國際受眾。上述圖文相互補充,相互加強,形成一種合力影響了受眾對事件的認識(田海龍、張向靜,2013:6)。
在公共話語中,政治領導人通常把話語和概念架構背后的價值觀相聯,選擇使用契合公眾價值觀的話語表達(Lakoff,2008:34)。這種敘事為運用深層架構的敘述,只有話語含有深層架構,才能深入人心。當受眾接觸深層敘事,他們大腦中的神經元會改變,并變得牢固。如果沒有深層敘事,受眾便不能夠理解話語(ibid.:269)。人類命運共同體即深層敘事,習近平總書記于2020年2月26日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會議,分析新冠肺炎疫情形勢時指出:“加強疫情防控國際合作是發揮我國負責任大國作用,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體現。”⑤無論是“中國之諾”視頻中封面的“生命之橋”還是新華社推出的“托起生命的方舟”等視頻報道中的“生命之舟”(如圖14所示),其敘事的共性在于凸顯了共同命運的價值觀。共同命運強調共同的未來,融合了中西方文化而產生的概念,將西方重未來、重個人主義與中方重過去、重集體主義相融合。面對新冠病毒這個人類共同的敵人,中國在危難時托起了生命的諾亞方舟,得到了國際高度認可。世衛專家稱中國作出的空前努力有力遏制了疫情,世界欠中國一份情。其他媒體稱中國為世界贏得窗口期,展現大國擔當。上述視頻不斷強調病毒無國界、人間有真情,要攜手前行,共渡難關,通過圖文發揮了多模態話語的戰斗力,通過敘事中深層敘述的力量,凝心聚力,共克時艱。
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時,信息病毒和政治病毒也隨之蔓延。在這場戰役中,政務新媒體話語是互聯網時代防控疫情的話語主陣地,是對話民眾、安撫民眾、貼近民眾的利器。以《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新聞為首的三大央媒在其官方微博和微信公眾號中大量推文,積極引導社會輿論和意識形態,其中的文本、圖片和視頻語料呈現出比較凸顯的認知特征,報道通過傳遞圖文特征,以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主線,凸顯了戰爭、比賽、教育、團結、激勵、合作架構,運用了“防控疫情是戰爭”,“防控疫情是比賽”,“防控疫情是大考”等刻意隱喻。這些報道通過眾志成城、團結抗疫場景的激活以及承載中國特色傳統文化的敘事,講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故事,激發了受眾的積極情感,喚起集體主義價值觀,構建了民眾統一的防疫認知體系,實現了傳達道義、進行規勸的話語引導功能。總之,在新冠肺炎疫情等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架構和刻意隱喻均具有較強的認知力,善用架構和刻意隱喻能夠凸顯語言的戰斗力,一方面正面地引導國內社會輿論、公眾的價值判斷和行為走向,另一方面感染國際受眾,形成共識和增強國際認同。
① 該定義引自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中國政府網(2020-1-24)。
② 在表1中,《人民日報》語料中詞目頻率大于18的比較凸顯(門檻值為17 614/1 000≈18),新華社語料中詞目頻率大于20的比較凸顯(門檻值為20 374/1 000≈20),央視新聞語料中詞目頻率大于1的比較凸顯(門檻值為16 687/1 000≈17)。千字比(‰)指標準化頻數(每千字)=(詞頻 / 詞次)×1 000,例如阻擊戰:30/17 614×1 000≈1.70。
③ 詞頻沒有達到門檻值的部分詞目沒有被計入表1,如例(4)、(5)、(6)中的合作互助類詞。
④ 參見“大理‘截胡’口罩,無義又涉嫌違法”,人民日報,2020年2月6日。
⑤ 參見http://www.ccps.gov.cn/xtt/202002/t20200226_138310.shtml?from=singlemessage&isappinstalled=0。
[1] Baker, G. & P. Fidler. 2006. Global Public Health Surveillance Under New International Health Regulations[J].(7): 1058-1071.
[2] Bennett, P. & K. Calman. 2010.[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3] Chong, D. & N. Druckman. 2007. Framing Theory[J]., (10): 103-127.
[4] Fairclough, I. 2018. Deliberative Discourse[A]. In J. Flowerdew & E. Richardson.[C]. London: Rout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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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30
A
1008-665X(2020)2-0114-14
2020-03-0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習近平總書記語言風格研究”(18AYY022);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一帶一路’倡議下話語權構建的批評認知研究”(18YYB002);第66批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面上資助項目“批評認知視角下官媒危機應對話語策略研究”(2019M661590);江蘇省“六大人才”高峰高層次人才項目“基于大數據的審計話語策略研究”(SZCY-004)
張薇,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
汪少華,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話語分析
(責任編輯:張新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