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偉 李 昆 謝玉靜 王祥榮 SUN Wei, LI Kun, XIE Yujing, WANG Xiangrong
隨著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戰略的實施,自然生態要素價值日益得到重視。黨的十八大報告首次系統地提出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隨后幾年對新發展理念的不斷貫徹執行和一系列相關政策的落地實施,各地生態文明建設行動蓬勃開展,成效顯著[1]。2018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首次總結闡釋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并明確了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六大原則,其中“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重要發展理念充分展示了自然生態要素在新時代社會經濟發展中的重大價值。
生態系統服務是識別和實現自然生態要素價值的一個重要概念。生態系統服務是人類從自然中取得的收益[2]。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將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相關聯[3-4],并使得自然的價值可以被顯性識別和評估[5-6]。自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后,在空間規劃領域全國多地自上而下地推行了關于空間規劃、“多規合一”、城市開發邊界劃定等多種形式的探索[7]。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這一過程中逐漸得到關注和應用,并于2020年正式被納入國土空間規劃編制相關的“雙評價”技術標準中[8]。
將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于規劃實踐是當前的研究熱點,在發達國家有較為成熟的實踐經驗。生態系統服務的供應依賴于生態系統。空間規劃或相關政策可以引發土地使用的改變,進而導致生態系統的變化影響生態系統服務[9]。盡管把生態系統服務的概念應用于實踐的時間不長[10],但在發達國家已有較為成熟的應用經驗。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常被應用于兩個方面:一是政策的制定和空間規劃的編制[11-12];二是對政策文件和空間規劃的成果進行評估[13]90,[14-15]。將生態系統服務整合于規劃制定的過程之中有助于在城市發展過程中更好地實現生態環境保護的目標[13]98。評估規劃或政策有利于理解生態系統服務的概念,及其以何種程度被納入規劃之中[16]229。
我國對于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實踐正處于起步階段。雖然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愈加受到重視,但因為不同學科間的隔閡,以及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于規劃領域的推廣較晚,目前只有少量的基于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成果。比如王娟等[17]研究了基于生態系統服務的土地利用規劃;俞孔堅等[18]提出了基于生態系統服務的生態安全格局構建框架;劉紫玟[19]236應用文獻計量與文本分析方法研究了1997年以來文獻和土地利用總體規劃實踐中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應用。總體看來,我國的生態系統服務研究成果非常豐富,將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于實踐的研究工作正處于快速發展過程中,但基于生態系統服務評估空間規劃的案例較少。
本文擬通過文本分析法對具體的案例城市的規劃進行深入解讀,探討如下兩個問題:一是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廣度,即相關規劃中是否出現或缺乏生態系統服務概念?二是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深度,即單個生態系統服務在規劃中被應用到何種深度?
本文選擇北京和上海作為案例城市,因為它們既有諸多相似的特點,也有顯著的差異。北京和上海是中國人口規模和經濟規模最大的兩座城市。巨大的人口規模和高人口密度使兩座城市均面臨著嚴重的生態系統服務供需不平衡。然而,兩座城市間不同的資源環境本底條件、規劃背景又使生態系統服務供需呈現一定的差異(見圖1)。

圖1 北京和上海兩個案例城市的比較
北京市地處我國華北地區,屬典型的暖溫帶半濕潤大陸性季風氣候,位于華北平原北部,市域西部、北部和東北部三面環山。森林生態系統和農田生態系統是北京最典型的兩種生態系統。北京市是京津冀城市群的核心城市,市域面積為16 411km2,2017年人口為2 171萬人,人口密度為1 323人/km2,全市森林覆蓋率為43%[20]。為了應對日益嚴重的“大城市病”和適應經濟社會的全面轉型,北京市政府圍繞“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首都,怎樣建設首都”這一重大命題組織編制《北京市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以下簡稱“北京2035”),并于2017年9月13日獲黨中央、國務院批復。“北京2035”的目標是努力建設國際一流的和諧宜居之都,在政治、科技、文化、社會、生態等方面具有廣泛和重要國際影響力的城市。規劃提出:強化西北部山區重要生態源地和生態屏障功能,以3類環型公園(一道綠隔城市公園環、二道綠隔郊野公園環、環首都森林濕地公園環)、9條放射狀楔形綠地(連接中心城區、新城及跨界城市組團的楔形生態空間,形成聯系西北部山區和東南部平原地區的多條大型生態廊道)為主體,通過河湖水系(以永定河、潮白河、北運河、拒馬河、泃河為主構成)、道路廊道、城市綠道等綠廊綠帶相連接,共同構建“一屏、三環、五河、九楔”網絡化的市域綠色空間結構(見圖2)。
上海市地處中國華東地區,長江和黃浦江入海匯合處,北界長江,東瀕東海,南臨杭州灣,屬亞熱帶季風性氣候。上海是長江三角洲沖積平原的一部分,其北面的長江入海處,有崇明島、長興島、橫沙島3個島嶼。上海具有豐富的河口、濱海、農田和河湖生態系統。上海市是長三角城市群的核心城市,市域面積為6 341 km2(陸域),2017年人口為2 418萬人,人口密度為3 814人/km2,全市森林覆蓋率為16%,河湖水面占比為9.79%[21-22]。上海市委、市政府立足戰略導向、問題導向和實施導向;既體現全球視野,又落實國家戰略,面向2035年并展望至2050年,組織編制《上海市城市總體規劃(2017—2035年)》(以下簡稱“上海2035”),并于2017年12月15日獲批復。“上海2035”致力于把上海建設成為創新之城、人文之城、生態之城,卓越的全球城市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國際大都市。規劃提出:在市域構筑“雙環、九廊、十區”多層次、成網絡、功能復合的生態空間格局,其中“雙環”指外環綠帶和近郊綠環;“九廊”指寬度1 000 m以上的嘉寶、嘉青、青松、黃浦江、大治河、金奉、浦奉、金匯港、崇明等9條生態走廊,構建市域生態骨架;“十區”指寶山、嘉定、青浦、黃浦江上游、金山、奉賢西、奉賢東、奉賢—臨港、浦東、崇明等10片生態保育區,形成市域生態基底(見圖2)。
“北京2035”和“上海2035”均是在全國生態文明建設活動蓬勃開展時期組織編制和審批的,充分體現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新發展理念;也是在黨的十九大召開前后、規劃體系改革探索期批復的、面向2035年的兩個特大城市總體規劃,具有重大影響力和引領示范作用,對于探索生態系統服務在新一輪總體規劃編制中的應用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①。

圖2 北京市(左)和上海市(右)生態空間規劃圖
文本分析法是將非結構化的文本數據按照確定的類別轉換成結構化的信息,然后用統計學的方法進行描述[19]237,[23]。規劃文本是基于一定的規劃范式和原則而編制的,其詞語和語義可以代表當時當地規劃實踐的特征[16]231。文本分析法在國外發達國家規劃評價研究中已有廣泛的應用,但目前在國內規劃成果的分析中還比較少見[19]237。通過對規劃文本的數據進行分析,可以充分揭示某種主題(比如生態系統服務)在規劃實踐中的應用狀況,以及識別不同規劃間對主題關注程度的差異。
1.2.1 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廣度
為了回答關于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廣度的問題,文本分析法的第一步是識別“生態系統服務”及相關概念在規劃文本中是否出現或缺失。在生態學領域,生態系統服務已經作為一個專有名詞被廣泛地使用;但在空間規劃領域,生態系統服務常被表述為“生態服務”“生態服務功能”“生態服務價值”等。相關的概念包括生態功能/生態過程,常與生態系統服務緊密相關。另外,人類從自然中取得的“收益”也被識別為相關概念,因為“收益”是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核心意義。基于上述考慮,針對兩個總規文本分析如下3個問題:①詞語“生態系統服務/生態服務/生態服務功能/生態服務價值”被提到嗎?②詞語“生態功能/生態過程”被提到嗎?③人類從自然取得的“收益”被提到嗎?
1.2.2 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深度
為了回答關于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深度的問題,我們將生態系統服務進行分類。本文中生態系統服務參考相關文獻的分類[16]231。Hansen R等[16]232在對歐美5個城市總體規劃的分析中,將生態系統服務分為4大類、21小類。本文把小類服務中的休閑娛樂服務和旅游服務合并為休閑與旅游服務,最終將生態系統服務分為4大類,20小類(見表1)。
為了評價單個生態系統服務的應用深度,本文參考Hansen R[16]232和Cortinovis C[24]300的研究,將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從0—4劃分為5個等級(見表2)。等級(得分)越高表明其應用越深入。每個規劃文本中與每種生態系統服務相關的條文被逐一梳理,依據打分表對每種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結果進行說明并賦予分值。
為了定量比較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深度,本文參考田若敏等[25]的研究,引入得分率指標。得分率取值范圍在0—1之間。“0”代表完全沒有任何生態系統服務相關概念出現在文本中,而“1”代表該文本中各項生態系統服務都達到了最高等級的應用水平。得分率的計算公式如下:

式中,A代表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的得分率,n代表生態系統服務的數量,Xi代表根據表2得到的每種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的等級(得分),“4”是每種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的最高得分。

表1 本文擬分析的生態系統服務
文本分析結果如圖3所示,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兩個總規中都得到了顯性應用,但在兩座城市間也有一些差異。
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北京2035”中出現了5次,而在“上海2035”中僅出現了1次。在“上海2035”中,生態系統服務僅作為規劃的總體要求出現在規劃文本中(如第3章,第3節,第21條,“1. 積極調整生態用地結構,增加森林面積、提升生態服務價值”)。而在“北京2035”中,生態系統服務不僅出現于規劃總體要求中(如第3章,第3節,第48條,“5. 統籌山水林田湖等生態資源保護利用……提升生態服務功能”),而且也涉及具體的生態系統服務類型(如第3章,第3節,第49條,“1. 充分發揮山區整體生態屏障作用……充分發揮山區水源涵養、水土保持、防風固沙、生物多樣性保護等重要生態服務功能”)。

表2 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等級打分表

圖3 生態系統服務及相關概念在規劃文本中出現的次數(單位:次)
生態功能/生態過程在兩個總規中出現的次數相似(北京9次,上海11次)。從對生態功能的使用上看,均是一般意義上闡述需要加強某種生態系統的生態功能,但并未明確是哪一種生態功能。比如“北京2035”中第4章,第3節,第60條,“1. 北部文化傳承發展帶串聯頤和園、圓明園等重要景區及大宮門、青龍橋等城市節點……提升綠化質量,完善生態功能”。“上海2035”中第7章,第3節,第80條,“1. 提升城鄉水體生態功能,提高水系自然連通性……強化農村地區中小河道治理”。
人類從自然界中取得的“收益”均未顯性地出現在兩個總規中。但在“北京2035”中多次以隱性的方式出現(未明確出現詞語“收益”),而在“上海2035”中并未提及。比如“北京2035”中第2章,第5節,第37條,“2. 加強平原地區農田林網、河湖濕地的生態恢復……為市民提供宜人的綠色休閑空間”;第3章,第3節,“前言:保護和修復自然生態系統,維護生物多樣性,提升生態系統服務……提高城市生態品質,讓人民群眾在良好的生態環境中工作生活”。
總體上看,兩個總規中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類似,但相比上海,“北京2035”中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更加深入(見圖4、表3)。
從單個服務的得分情況看,超過一半的生態系統服務在兩個總規中表現一致(見圖4)。14種生態系統服務(占總數的70%),特別是供給類服務和文化類服務,在兩個總規中表現完全相同。另外,大部分應用深度得分最高的生態系統服務在兩個總規中也保持一致。7種生態系統服務得到了最高分。供應服務中的食物供應、水供應,文化服務中的休閑與旅游、審美與啟發、精神文化體驗在兩個總規中均達到了最高分。僅有地方氣候調節、物種棲息地分別在“北京2035”和“上海2035”中得到了最高分。
在本文分析的20種生態系統服務中,有多種服務未出現,上海(8種)未出現的生態系統服務數量多于北京(5種)。原材料供應、醫療資源、授粉、生物控制、自然教育和學習是兩個總規均未涉及的服務類別,另外碳沉積和儲存、減噪、土壤侵蝕組織和土壤肥力維持未出現在“上海2035”中。
從得分率情況看,生態系統服務在兩個總規中總體上表現類似的同時也呈現一定的差異性(見表4)。兩個總規的總得分率剛好處于或略高于中等水平(0.50);其中“北京2035”得分率0.56,略超過上海的0.50。從4個服務大類看,兩個總規中的棲息地和支持服務、文化服務表現均優于供應服務和調節服務。

圖4 各類生態系統服務在兩個總規中的應用深度(單位:分)

表3 兩個總規中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深度統計
調節服務在“北京2035”中的表現好于“上海2035”,而棲息地和支持服務正好相反。除了兩個總規中表現一致的服務和緩解極端事件服務外,“北京2035”中調節服務表現均優于“上海2035”。“北京2035”的地方氣候調節甚至達到了最高等級。“上海2035”中物種棲息地達到了最高等級,優于“北京2035”中的第3等級。相應地在表3中可以看到,“北京2035”中調節服務得分率為0.48,高于上海的0.33;而北京的棲息地和文化服務得分率為0.75,低于上海的0.88。
3.1.1 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廣度
盡管生態系統服務僅在“上海2035”中出現一次,但生態系統服務作為一種新的概念已經顯性地出現在兩個具有影響力的總規文本中。然而,在兩個總規之間、單個總規內,對生態系統服務的概念的認識并未達成一致,生態服務、生態服務功能、生態功能出現的次數遠多于生態系統服務。另外,在兩個總規中多次出現“生態功能”的概念,但并未明確具體的功能。這可能是因為學科差異導致的。生態系統服務是生態學研究中近20年的一個熱點詞匯并有一系列理論,但建筑、規劃學科仍缺乏對其進行“空間轉譯”[26]。
“北京2035”對于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應用較“上海2035”更加深入與豐富,可能緣于北京對生態相關議題的研究歷史更為悠久。生態議題進入空間規劃歷史越長久,生態研究越深入,新的生態概念也越容易被接受[27]237。北京總規歷史上對生態相關議題的關注更寬廣,研究更深入。在2004版北京總規中已出現獨立篇章的“城市生態規劃”[28]。上海總規歷史上對綠色空間比較關注[29],但并未著重突出其生態效應。另外,“北京2035”對生態環境相關議題的研究投入更多的關注(“北京2035”中有10個相關戰略專題,而“上海2035”中僅有4個)。
3.1.2 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深度
Hansen R、Rall E L等[16]236,[27]237認 為 國家或地方層次的法律法規、技術標準等是推進生態系統服務應用的重要驅動力。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實踐通常需要行政手段發揮作用[30]。本文的分析結果也印證了這個觀點。《城鄉規劃法》第十七條有明確規定:“水源地和水系、基本農田和綠化用地、環境保護、自然與歷史文化遺產保護以及防災減災等內容,應當作為城市總體規劃、鎮總體規劃的強制性內容”。相應地兩個總規中應用深度得分最高的5種生態系統服務分別為:食物供應、水供應、休閑與旅游、審美與啟發、精神文化體驗)(見圖4)。
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是促進生態系統服務應用加強的一個驅動因素。一方面,雖然北京和上海都是資源高消耗城市,但因為北京本身及其所處的區域自然地理條件,在大氣污染、夏季城市熱島效應、水土流失等方面均遠比上海嚴重[31],并且長期以來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因此,我們在前文分析中可以發現“北京2035”中絕大部分調節服務的應用均比“上海2035”更加深入。另一方面,上海人口增長和城市擴張(2015年建設用地占市域面積的46%)、污染物排放,使得濕地、農田、濱海景觀連續性較低,動植物棲息地碎片化嚴重,導致整體生物多樣性較低,外來入侵物種豐度較高[32]。北京雖然也面臨著同樣強度的人口增長和城市擴張,但因為其市域面積大,西部、西北部和北部的山地森林生態系統并未遭受嚴重的侵占,相比上海,其動植物棲息地和生物多樣性保持較好。因此前文分析結果顯示,“上海2035”對棲息地和支持服務的應用比“北京2035”更加深入。
生態系統服務的尺度也可能影響其在總規中的應用。有些服務并未出現在這兩個總規中,可能是因為服務本身的小尺度與總規研究的大尺度之間缺乏銜接,比如授粉服務、生物控制服務是兩個重要的調節服務,其通常在斑塊尺度發生(比如授粉在農田局地尺度發生),但在總規的市域尺度因為數據精度和工作深度不夠而無法表述。
我們進一步將應用深度得分最高的幾種生態系統服務與對應的生態空間,以及這兩個總規中規劃的生態空間格局進行比較分析,可以發現一方面兩個總規中提出承載生態系統服務的絕大部分生態空間均位于規劃的生態空間格局中(見表4)。但上海休閑與旅游服務、精神感悟與場所意義服務的部分承載空間位于城鎮公園,北京食物供應的承載空間位于基本農田集中分布區,均不隸屬于規劃的市域生態空間格局。我們認為這主要是因為市域生態空間格局的表述要求更加精煉,并不能完全覆蓋全域的生態空間。
另一方面,兩個總規提出的生態空間格局中諸多的生態用地并未與生態系統服務或生態功能相關聯。這可能是因為生態用地是基于與生態系統服務無關的其他原因而規劃的。通過對規劃文本的解讀,我們發現兩個總規中的生態空間布局通常是基于以下幾個原則:沿現狀交通通道或水系、連接現有的綠色斑塊、均衡的形式感。另外,對于生態空間的規模也并未有明確的解釋,比如上海規劃的9條市級生態走廊,寬度按照1 000 m以上控制,生態廊道承載何種生態系統服務或生態過程并未明確論證。

表4 應用深度得分最高的生態系統服務與規劃生態空間的關系
比較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生態系統服務在不同的地理和規劃背景下的應用狀況。基于兩個具有典型意義的中國特大城市總規案例,我們揭示了當前國內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空間規劃的一些特征。盡管僅通過兩個案例總結形成一般性的結論可能有所欠缺,但國內外類似的文獻證實了這些結論在世界范圍可能具有共性[27]230。在世界范圍內,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空間規劃領域是一個新趨勢,但目前對于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認識和理解、應用生態系統服務的框架和工具仍然欠缺[16]228。為了進一步發揮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識別和實現自然生態要素價值過程中的作用,本文提出以下兩點建議。
3.3.1 提高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正確性和統一性
概念的正確定義是理解和科學應用概念的第一步。隨著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的建立和完善,未來的規劃將需要多種學科知識的支持,其中生態學科相關知識將越來越重要。整合其他學科知識時首先需要對相關概念進行明確界定。“生態系統服務(Ecosystem service)”“生態功能(Ecosystem functions)”是在國際國內生態學研究中的專有名詞。生態系統服務指人類從自然中取得的收益。生態功能指自然過程或組分提供生態產品和服務直接或間接滿足人類需求的能力[33]。生態系統服務的實現同時依賴于生態功能和人類需求,以及兩者的結合。
3.3.2 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國土空間規劃實踐的工作框架
針對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規劃中的應用存在應用與否缺乏依據、應用深度不均衡、規劃生態空間與生態系統服務關聯性不強等問題,本文按照解決規劃地域社會—自然復合生態系統發展問題、規劃尺度與生態系統服務發生尺度關聯、生態系統服務與人類需求相結合的原則,提出一個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國土空間規劃實踐的工作框架(見圖5),實現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空間轉譯。
第一步選擇關鍵的待研究生態系統服務。因為規劃編制的內容深度要求和數據精度特點,20多種生態系統服務不可能在一個空間規劃中全部研究清楚,也沒有必要全部納入研究范圍。因此,需要結合地方實際情況,選擇性地科學開展關鍵性的生態系統服務研究。首先梳理上層次規劃/政策,研究本地區在區域中的生態定位,明確本地區必須為區域提供的生態系統服務;其次通過公眾和專家咨詢法,分析本地區面臨的主要生態環境問題,以及值得重點關注的生態系統服務;最后考慮規劃研究的尺度,對自上而下的政策目標梳理和自下而上的公眾參與方法初步選取的生態系統服務進行篩選,最終確定關鍵的生態系統服務。不同生態系統服務發生在不同尺度。比如授粉發生在局地尺度,水供應發生在流域尺度,自然教育發生在區域尺度,糧食供應發生在國家尺度等;相應地,授粉是村莊規劃中可研究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水供應是流域類專項規劃的關鍵服務,自然教育與學習是市縣國土空間規劃的關鍵服務,糧食供應是國家和省級國土空間規劃的關鍵服務。
第二步是評估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供需不平衡格局和規模。首先以土地利用數據、生態環境數據為基礎,運用模型法、問卷調查法、土地利用—生態系統服務指數法等不同工具,運用InVEST、ARIES、ARCGIS、SWAT、i-Tree等綜合性、專業性模型和技術平臺分析現狀生態系統服務供應的空間格局和規模;其次以人口規模和人口分布、不同生態系統服務的利益相關者、社會經濟數據為基礎,分析未來生態系統服務需求的空間格局和規模;最后整合供需結果,分析供需不平衡的空間格局和規模大小。
第三步是提出基于整合供需的規劃方案。影響生態系統服務供需的因素是供需規模和供需強度。參照Cortinovis C[24]306的研究,生態系統服務供給可以從兩個方面調節:維持或新增生態系統服務供給空間調節供給規模(生態網絡構建),恢復或加強單位用地上的生態系統服務供給能力提高供給強度(生態修復)。因為生態系統服務需求規模通常難以改變,生態系統服務需求的調控策略通常有如下幾種:降低單位面積或人均需求,利用新技術提高生態產品和服務的利用效率,尋找替代物等。盡管生態系統供給能力的規劃是重要的,但一方面,生態系統提供生態系統服務通常會有一個極限,過多的生態系統服務供給最終會傷害生態系統的健康;另一方面,有些生態系統服務僅依靠自然供給無法滿足社會需求(比如碳沉積和儲存服務),因此需求方面的調節更應該被關注[34]。

圖5 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框架
生態文明建設指引下的空間規劃將吸納越來越多的生態學知識與技術方法。生態系統服務提供成熟的理論和工具連接生態學與空間規劃。本文從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規劃實踐中的應用廣度和應用深度兩個角度,應用文本分析法研究了“北京2035”和“上海2035”中生態系統服務的應用狀況。未來我們將進一步從時間維度和空間維度搜集國內外城市的空間規劃文本納入分析,揭示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歷史演變規律,總結生態系統服務在規劃實踐中的應用方法和工具。
本文研究結果顯示生態系統服務的概念雖然在兩個總規中均得到了明顯的應用,但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北京的應用比較廣泛;兩個總規生態系統服務的應用深度總體上處于中等水平,且北京對生態系統服務應用有些內容較深入;兩個總規中均提出了形式感很強的綠色生態空間格局,但生態系統服務與規劃的生態空間并不完全耦合。學科差異是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規劃實踐領域應用的一個障礙,同時不同地區的規劃實踐背景和傳統也影響了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應用廣度。與生態系統服務有關的行政規范或技術標準是推動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規劃實踐的直接驅動力;地方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會促進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的應用;生態系統服務自身的尺度效應也是影響生態系統服務深入應用于規劃實踐的重要影響因素。生態系統服務概念目前在國內規劃實踐中正處于推廣起步階段。為了進一步發揮生態系統服務概念在識別和實現自然生態要素價值過程中的作用,本文提出當前亟需提高生態系統服務概念應用的正確性和統一性;同時考慮到本地化的社會—自然生態系統特點、生態系統服務的尺度效應和社會需求,提出了一個生態系統服務應用于規劃實踐的技術框架。
注釋① 本文中的總體規劃是經黨中央、國務院批復后正式公布的法定文件,分別從北京市人民政府網站(http://www.beijing.gov.cn/gongkai/guihua/2841/6640/1700220/1532470/ index.html)和上海市人民政府網站(http://www.shanghai.gov.cn/nw2/nw2314/nw32419/nw42806/)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