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銀行業協會原專職副會長楊再平：資管新規全面實施有待資產端量增質提

2020年1月14日，由易趣財經傳媒、《金融理財》雜志社主辦，北京銀行協辦的“金貔貅·第十屆中國金融創新與發展論壇”在北京金融街麗思卡爾頓酒店成功召開。論壇以“啟航與競合”為主題，來自監管層、行業協會、經濟學界、金融機構的300余名嘉賓出席了本次盛會。同時，《金融理財》雜志還攜手全球領先的市場研究機構——益普索（中國）咨詢有限公司聯合發布了《新形勢下高凈值客戶投資與消費行為特征暨中國金融機構理財力白皮書》（下稱《白皮書》），共同揭秘富人的錢都流向哪兒？另外，業界翹首以盼的“金貔貅·金牌榜”百余項大獎也新鮮出爐。

期間，國內銀行理財子公司、保險資管、信托、券商、基金、期貨等機構的30余位頂級資管大伽，分別就“2020年資管戰略與路徑選擇”、“資管業務轉型與資產配置策略”等主題進行了深入探討，為現場聽眾帶來了一場思想的盛宴。

中國金融學會副秘書長、原亞洲金融合作協會秘書長楊再平受邀參加了此次論壇，并發表了精彩的主題演講。他表示：儲蓄多而可供選擇并最終形成的有效資產少，表明我國金融體系的整體效率差強人意。這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極端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而要突破這一體系，重頭戲就在發展資產管理。但舊版資產管理卻并非真資產管理。資管新規的要義就在于做真資產管理。怎樣才能做真做大資產管理呢？矛盾的主要方面在資產端，只有資產端量增質提，有更多可交易而有信用質量保證的資產供選擇，才可能做真做大資產管理。

儲蓄多而有效資產少的問題有待金融進一步變革解決

楊再平指出，當我們抱怨融資難融資貴而擔憂投資低迷時，不要忘記我們是一個高儲蓄國家。統計數據顯示，我國國民總儲蓄率多數年份接近50%，有些年份還超過50%，這在世界上是少有的。2018年住戶存款總額是72.44萬億元，人均5.17萬元。國際比較看，我國總儲蓄2017年為 56300億美元，遙遙領先于其他國家。2018年中國個人可投資資產總規模達190萬億人民幣，預計到2019年底，可投資資產總規模將首次突破200萬億大關。2019年底我國外匯儲備規模31079億美元。

但即使在高投資年代，我國的資本形成率也一直是低于儲蓄率的，以至于儲蓄多而最終形成的有效資產少。2009年以來，投資增長率一直下滑，2019年1—9月份，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下滑到5.4%，無不令人擔憂。

高儲蓄卻低投資，以至于儲蓄多而最終形成的有效資產少，這表明我們金融體系的整體效率差強人意。這是個大問題，而這個問題的解決正有待金融進一步變革。

發展資管業務是金融進一步變革的重頭戲

金融大變革從何處下手或突破？楊再平認為，這要分析高儲蓄卻低投資或儲蓄多而有效資產少背后的根本原因。他在演講中引述戈德史密斯有關“金融結構與金融發展”的經典理論，說金融結構要回答的問題是，“在金融發展的各個階段上誰向誰提供資金、提供了多少資金、利用何種金融工具以及對經濟的發展有何影響等問題。”進而認為，從金融結構看，我國的金融體系屬于“極端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根據去年三季度的數據來看，從負債方來說銀行資產仍然超過90.1%以上。講了那么多年要發展直接融資的資本市場，但我國的資本市場，可以說仍然徘徊不前。從世界20個國家的情況來看，大多數國家在65-75%之間的直接融資，像美國超過80%，是市場主導型。但是我們國家直接融資比例只有15%左右，如果是股權融資基本上是在5%左右。這表明，我國的金融體系是“極端銀行主導型”的。

“正是這樣一個‘極端銀行主導型的金融體系，很大程度構成高儲蓄卻低投資或儲蓄多而有效資產少的根本原因。”楊再平認為。他進一步闡述道，因為我國銀行信用背后明或暗或多或少存在國家信用背書，資金剩余方多傾向選擇期限短、風險低的銀行儲蓄，這樣，額度小、期限長、風險高的融資需求，就難以得到滿足，與此同時還總存在依賴國家信用背書的道德風險。所以，極端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就既難滿足額度、期限與風險多樣性的融資需求，還存在內在道德風險。

楊再平舉例說，一旦貨幣政策收緊的時候，往往就是民間借貸“量價齊升”的時候。2008年，溫州市銀監局曾經做過一個調研，當時最高的借貸年利率曾達到130%。隨著2009年國家實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民間借貸的利率一度下滑，最低的年利率只有15%左右。2010年開始，民間利率又開始呈現上升的趨勢。隨著2011年初的銀根收緊，民間借貸開始“量價齊升”。一段時期，溫州的民間借貸市場利率水平，已經超過歷史最高值，有的甚至高達月息15分，即年利率180%。2013年時有人估計過，當時民間借貸達到了5萬多億元，平均達到30%多，大大超過銀行同期的存款或貸款利率。這說明，不少資金需求者愿意以高利率來借貸，實體經濟也有這種需求。另一方面，非法集資屢禁不止。2018年，全國公安機關共立非法集資案件1萬余起、同比上升22%，涉案金額約3千億元、同比上升115%，波及全國各個省區市，重大案件多發，2018年，平均案值達2800余萬元、同比上升76%。搞非法集資當受法律制裁，參與非法集資當后果自負。但這也表明，不少投資者甘冒高風險追逐高收益。這兩現象綜合起來說明一個問題，有效金融供給存在結構性缺失。一方面，愿意高息借貸融資者大有人在；另一方面，甘冒高風險而追逐高收益者大有人在。但我們的“極端銀行主導型”正規金融滿足的只是風險比較低、收益也不高的需求。

因此，突破“極端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的金融變革勢在必行。而資產管理的特色金融功能就在于資金方與資產方，或資金剩余方與融資需求方的多樣性、個性化撮合、對接或鏈接，所以，大力發展資產管理，正是突破“極端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的重頭戲。

資管新規要義在做真資管業務

按“資管新規”定義，資產管理即金融機構為委托人利益履行誠實信用、勤勉盡責義務并收取相應的管理費用，委托人自擔投資風險并獲得收益。金融機構可以與委托人在合同中事先約定收取合理的業績報酬，業績報酬計入管理費，須與產品一一對應并逐個結算，不同產品之間不得相互串用。資產管理業務是金融機構的表外業務，金融機構開展資產管理業務時不得承諾保本保收益。出現兌付困難時，金融機構不得以任何形式墊資兌付。金融機構不得在表內開展資產管理業務。

從2004年光大銀行發行第一只陽光理財產品算起，我國資管業務2016年以前幾乎每兩年翻番，全金融資管業務余額100多萬億。但在楊再平看來，此前以銀行為主的資產管理，很大程度并非真資管。一是類存款產品，即保本保收益、保本浮動，非凈值產品。2016年，保本產品仍占20%，全年發行凈值型產品829只，市場占比僅0.58%。利率市場化后，類存款資管產品失去存在理由。二是名為代客理財，實為承擔兌付責任。約定收益率，不可持續。自2015年1月以來多種期限理財品種整體均持續呈現向下波動態勢，2016年度封閉式理財產品按照募集金額加權平均兌付客戶年化收益率為3.79%，較2015年下降0.9%，較1年期存款2%的利率優勢不大。三是急功近利，期限短期化，不利于滿足實體經濟期限多樣化融資需求。從銀行理財產品募集資金的角度來看，2016年，期限在一年以內的理財產品募集資金占比達90%。從銀行理財產品余額的期限來看，2016年，超過6成的理財產品期限在6個月以內；6-12個月（含）的銀行理財產品余額占比超過26%；1年以上的銀行理財產品余額占比接近10%。四是剛性兌付，風險停留金融機構，不可持續；且無風險當擔，不利于實體經濟風險多樣化融資需求。五是虛假宣傳、信息不透明；滾動發行、集合運作、期限錯配、分離定價特征的資金池業務，影子銀行；資管產品募集資金投資其他資管產品，多層嵌套；為其他行業金融機構發行的資管產品提供擴大投資范圍、規避監管要求的通道服務，脫實虛繞，甚而“龐氏騙局”，風險巨大。

“資管新規的要義就在于做真資管。”楊再平強調。怎樣做真資管業務呢？他將其概括為八個維度，即去存款化：研發不同于存款的財富/資產管理產品；去承兌化：打造代客理財管理平臺及其核心競爭力；去單一化：多方位服務財富擁有者/中產階級；去通道化：直通實體經濟；去短期化：滿足實體經濟期限多樣化融資需求；去剛性化：滿足實體經濟風險多樣化融資需求；去資金池運作：一一對應風險隔離；去政出多門：探索適應混合經營的統籌監管模式。

做真做大資管業務有待資產端量增質提

“資產荒”是近些年資管行業的行話。這表明，資產是做真做大資管業務的瓶頸。所以，楊再平指出，做真做大資管業務，矛盾的主要方面在資產端。只有資產端量增質提，即資產的種類數量足夠多而信用質量有足夠保證，讓資金方有足夠多的標準化與非標準化有效資產選擇，才可能做真做大資管業務。

而在楊再平看來，標準化與非標準化資產的有效供給并非易事，其一方面需要獨具匠心的金融創新研發，另一方面需要國家法律法規及監管機構等上層建筑的強力支持與維護。面對成千上萬的潛在資產，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可交易，只有可交易，才能成為現實資產。經濟學有個說法，“只要價格合適，高速路上也可種出莊稼”，可引申為：只要可交易，高速路也可轉化為種莊稼的資產。但許多潛在資產的交易是極其復雜的，因而需要獨具匠心的金融創新研發。

楊再平舉例：上世紀80年代，美國垃圾債規模高達幾千億美元，曾經很火爆，滿足的就是風險比較高、但收益也比較高的投資。垃圾債滿足的群體主要是三類：25%是滿足其信用降到非投資級的群體，他們被稱為“墜落的天使”，由于各種原因，這些企業狀況不好，愿意出高價發來債；25%是一些中小企業，他們未達到投資級別，但開展正常業務活動需要資金；還有50%用于杠桿并購。垃圾債的火爆說明高風險、高收益的資產是有市場的。

要解決資金端與資產端之間的結構性供求失衡，關鍵是要對兩端供求進行細分，以進行多樣性、個性化撮合、對接或鏈接。楊再平這樣強調。他引述 “粒子金融”概念的發明人美國金融家桑德福的觀點佐證：就像量子物理學和分子生物學一樣，傳統金融將被粒子金融替代。他認為，所有金融風險都可以被切分為最小粒子，經過確認、量化和分割，賣給那些有意愿、有能力承擔風險的投資者。風險管理的任務是幫助客戶卸掉不想要的風險，滿足其組合需求。金融機構可以采取配對的方式，將想要卸掉風險的一方和想承擔風險的一方撮合在一起，也可以設計、分拆、轉移和重新包裝風險，將其變為適合各類客戶需求的組合。

“我理解”，楊再平總結說，所謂“粒子金融”，實際上就是基于資金端與資產端供需細分的金融創新理念。資產端量增質提，就要對資金端與資產端供需進行細分，把不同的供需剝離開、區分開，把風險剝離開、區分開，然后通過精細設計的金融工具，讓各類投資者與資金使用者的有效需求都通過恰當的市場價格調節得到滿足，即用金融供給的精細多樣性來滿足金融需求的精細多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