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法律依據

潘瑞琦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對其防控已經成為一場全民的“攻堅戰”。我們需要及時采取各種有效措施予以應對，軍隊自然不能例外。

依法防疫體系已形成

2020年1月29日，習近平主席對軍隊做好疫情防控工作作出重要指示。他強調，目前疫情防控形勢依然嚴峻復雜，全軍要在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統一指揮下，牢記人民軍隊宗旨，聞令而動，勇挑重擔，敢打硬仗，積極支援地方疫情防控。我軍部隊堅決貫徹黨中央的決策部署，迅速啟動聯防聯控工作機制，緊急抽組醫療精兵強奔赴疫情一線。

2020年2月5日，習近平主席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三次會議上強調，疫情防控正處于關鍵時期，依法科學有效防控至關重要。疫情防控越是到最吃勁的時候，越要堅持依法防控，在法治軌道上統籌推進各項防控工作，保障疫情防控工作順利開展。

可見，軍隊參加防控疫情并開展疫情防控工作必須依法進行。依法參加疫情防控工作，既是軍隊依法治軍的體現，也是依法治國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合法性、其法律法規的依據等問題，對于依法強軍、實現建軍目的和軍民融合等具有重大的現實和理論意義。

2020年1月20日，經國務院批準同意，國家衛健委決定將新冠肺炎納入法定傳染病乙類管理，但采取甲類傳染病預防、控制措施。這與2003年“非典”一樣，雖然屬于乙類傳染病，但卻按照甲類傳染病來進行預防和控制。

《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第三條明確規定，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處置措施予以應對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屬于突發事件。新冠肺炎疫情屬于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處置這一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引發一系列法律問題。

>>左圖∶1月26日，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開始進駐武漢市金銀潭醫院。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在進行準備工作。

>>上圖∶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成建制接管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兩個病區 資料圖

在經歷2003年的非典疫情事件、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等突發性公共安全事件后，我國通過立法和司法解釋，建成了相對較為嚴密的疫情防控和社會治理法制體系。《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均對于突發事件的應急救援進行了規定。例如，政府可以采取必要的隔離治療、醫療觀察、部分行政強制措施、征用以及封鎖地區、戒嚴等。這些法律法規在不同程度上，規定軍隊有抗震救災、參加疫情防控等任務。

依法防疫之法律依據

在憲法層面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二十九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力量屬于人民。它的任務是鞏固國防，抵抗侵略，保衛祖國，保衛人民的和平勞動，參加國家建設事業，努力為人民服務。國家加強武裝力量的革命化、現代化、正規化的建設，增強國防力量。”這一規定表明我國憲法為軍隊參加防控疫情提供了原則性依據。憲法從國家根本大法的角度，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武裝力量負有鞏固國防，抵抗侵略，保衛祖國，保衛人民的和平勞動，參加國家建設事業，努力為人民服務的任務。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武裝力量的主要成員，中國人民解放軍自然是承擔上述任務的主體。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符合憲法規定的軍隊承擔的任務要求。

在軍事法律層面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法》第五十八條規定：“現役軍人應當發揚人民軍隊的優良傳統，熱愛人民，保護人民，積極參加社會主義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建設，完成搶險救災等任務。”此規定從現役軍人承擔的任務的角度進一步明確了憲法賦予軍隊的任務和使命，“完成搶險救災等任務”是其任務之一。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屬于搶險救災范圍之列。現役軍人承擔有參加防控疫情的任務，由現役軍人組成的軍隊自然也有參加防控疫情的任務。這條規定為軍隊參加防控疫情提供了軍事法律層面的法律依據。值得注意的是，各項軍事法律法規中沒有有關軍隊參加突發事件的直接且明確的規定。

在特別法層面上，《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第十四條明確規定：“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和民兵組織依照本法和其他有關法律、行政法規、軍事法規的規定以及國務院、中央軍事委員會的命令，參加突發事件的應急救援和處置工作。”第二十八條規定：“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和民兵組織應當有計劃地組織開展應急救援的專門訓練。”第八條第二款規定：“縣級以上地方各級人民政府設立由本級人民政府主要負責人、相關部門負責人、駐當地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國人民武裝警察有關負責人組成的突發事件應急指揮機構，統一領導、協調本級人民政府各有關部門和下級人民政府開展突發事件應對工作；根據實際需要，設立相關類別突發事件應急指揮機構，組織、協調、指揮突發事件應對工作。”

上述規定分別從軍隊依法參加突發事件應急救援和處置工作、為做好應急救援工作應進行應急救援的專門訓練和軍隊領導參加突發事件應急指揮機構組成三個角度，明確為軍隊參加突發事件應對提供了法律依據。三條規定相輔相成，相互結合構成一個整體，為軍隊參與突發事件應急救援提供了立體法律保障。我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的立法宗旨在于預防和減少突發事件的發生，控制、減輕和消除突發事件引起的嚴重社會危害，規范突發事件應對活動，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維護國家安全、公共安全、環境安全和社會秩序。根據該法第三條的規定，所謂突發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處置措施予以應對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新冠肺炎疫情屬于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在履行法定程序后，軍隊應參與新冠肺炎的防控。

《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第三十五條第四款規定：“中國人民解放軍衛生主管部門發現傳染病疫情時，應當向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通報。”第三十條第二款規定：“軍隊醫療機構向社會公眾提供醫療服務，發現前款規定的傳染病疫情時，應當按照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的規定報告。”可見，軍隊有防控傳染病的義務。

在行政法規層面上，《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第五十三條規定：“中國人民解放軍、武裝警察部隊醫療衛生機構參與突發事件應急處理的，依照本條例的規定和軍隊的相關規定執行。”第三條規定：“突發事件發生后，國務院設立全國突發事件應急處理指揮部，由國務院有關部門和軍隊有關部門組成，國務院主管領導人擔任總指揮，負責對全國突發事件應急處理的統一領導、統一指揮。”上述規定分別從軍隊依法參與防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和軍隊領導是突發事件應急指揮機構組成人員兩個角度為軍隊參加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提供了法律依據和保障。根據該條例第二條的規定，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會公眾健康嚴重損害的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和職業中毒以及其他嚴重影響公眾健康的事件。根據《國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預案》附則中的定義，重大傳染病是指某種傳染病在短時間內發生、波及范圍廣泛，出現大量的病人或死亡病例，其發病率遠遠超過常年的發病率水平的情況。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是指在短時間內，某個相對集中的區域內同時或者相繼出現具有共同臨床表現的病人，且病例不斷增加，范圍不斷擴大，又暫時不能明確診斷的疾病。從專有名詞的定義上來看，新冠肺炎疫情是重大傳染病，屬于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軍隊可以依據《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對條例》參加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

依法防疫法律依據的特點

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上述法律法規依據呈現出以下特點：

多元性。如上所述，多部法律共同調整軍隊參加防控疫情工作。憲法、國防法、突發事件應對法、傳染病防治法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等從根本法、特別法、軍事法和行政法規等為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行動提供了法律保障。

復雜性。法律規定的多元性決定了相關法律規定的復雜性。具體表現為，一是法律層級復雜。根本法、特別法和軍事法多層次多角度規定了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行動。二是法律效力復雜。從效力上來說，毋庸置疑，憲法是根本大法，是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根本遵循。但在法律層面上，國防法、突發事件應對法、傳染病防治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等多部法律、行政法規的有關條款都在調整軍隊防控疫情。如何從各項法律中按照效力對同一個事物調整來選擇，是突出的問題。三是生效的時間復雜。不同生效時間的法律適用的對象和處理結果等均有所不同。例如，國防法于1997年3月14日生效，突發事件應對法于2007年11月1日生效，傳染病防治法于2004年12月1日生效，《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于2004年12月1日生效。由于四部法律法規均對同一事項（軍隊參加防控疫情的法律保障）進行調整，可以適用新法優于舊法的原則決定法律適用。按照此原則，2007年生效的傳染病防治法應該優先適用。但是，由于傳染病防治法的相關規定過于簡單化，軍隊難以僅依據該法參加防控疫情。必須綜合運用多部法律，才能完成此項工作。適用其他三種法律，與新法優于舊法原則相沖突，而且在適用過程中會造成一定的混亂。如何綜合運用多部法律法規的相關規定，是值得解決的問題。

條款性。軍隊參加防控突發事件的法律依據是分別用不同的法律法規的具體條款規定，體現出非常的籠統和不明確。比如沒有程序性，沒有承擔責任的主體等方面規定。

原則性。就內容而言，軍隊參加防控突發事件的法律依據多是原則性規定，宣示性強，操作性差，缺少一部專門的可操作性很高的、針對性強的軍事法律法規。

可見，軍隊參加疫情防控工作具有一定的法律依據。依照憲法第九十三條和國防法第十三條規定，經中央軍委和軍委主席習近平批準，2月3日起，軍隊抽調醫療力量，承擔武漢火神山醫院醫療救治任務。雖然軍隊參加防控疫情有一定的法律法規依據，但同時存在法律規定不成體系、過于原則、難以操作等許多法律問題。例如，多部法律、行政法規不同條款的規定，容易使一線軍隊指戰員難以選擇法律適用和依法處理問題。又如，為了防控疫情，軍隊可以采取的強制措施、強制措施的法律性質及其相關程序等均無法律規定。在依法治國、依法治軍的大背景下，建議國家立法工作和軍隊立法工作應該通過制定專門規范軍隊參加突發事件救援的法律法規，盡快彌補軍事立法缺失和漏洞，規范軍事強制措施，增強后續的軍事保障措施建設，完善法定程序，使得軍隊在抗擊疫情的活動中的行為更加有法可依，合法合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