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畫兒

劉一達

拍洋畫兒與拍三角兒

40歲以上的北京人對洋畫兒多少都有些印象。老北京的孩子沒玩過洋畫兒的不多。

拍洋畫兒、拍三角兒、彈球兒，曾被視為北京男孩子的“三大玩”。女孩也有“三大玩”，即跳皮筋、欻羊拐、跳房子。

“三角兒”，其實就是煙標（煙盒）。當初的香煙大都是軟包裝，北京孩子把煙盒疊成三角形狀，在地上拍著玩。拍的時候“三角兒”分正反面，把正面拍成反面即為贏，一般是兩個人玩，也可以三四個人玩。

還有一種是把煙盒疊成“三角兒”，然后手里拿著，放在背后，兩個人或三個人出“三角兒”比輸贏，類似打撲克牌，牌子好的為贏家。

煙盒牌子的好壞，是以煙的價格為依據，比如“中華”那會兒是9毛多錢一盒，“琥珀”是3毛多錢一盒，“煙斗”是1毛多錢一盒，那么“中華”就贏“琥珀”和“煙斗”。

“拍三角兒”和彈球兒，我小時候都玩過，洋畫兒也玩過，洋畫兒的玩法與“三角兒”大致相同，有拍與比大小論輸贏等玩法。

老洋畫兒 西游記

不過，洋畫兒在1950年代中期就已經不出新的了，所以，我小時候玩的洋畫兒一般是舊的。當時的香煙盒里已沒有洋畫兒，只是一些小販單印的整版洋畫兒，孩子們用剪子把它剪成單張的，拍著玩。

到1960年代，洋畫兒已被“三角兒”取代，北京的孩子也很少玩了，不過，老的洋畫兒卻成為一些玩家的收藏品。

2005年，我曾在一位玩煙標的北京人家里看到了當年“老刀”牌和“大前門”牌香煙附的整套《古人》和《人物水滸》。

這位藏家告訴我，這些藏品是他爺爺傳下來的。

我試探著問他，如果這兩套洋畫兒出手，要多少錢？他說至少兩萬元人民幣。當然即使有人給他兩萬元，他也不會賣。

按“物以稀為貴”的定律，他說出的價碼確也并不為奇。因為，即便在當時，集到成套的洋畫兒也不容易。

洋畫兒是怎么來的

洋畫兒，應該叫洋煙畫兒。中國人原本抽的是旱煙，也就是煙葉。煙葉曬干，簡單加工以后，直接用煙袋抽。

清朝末年，卷煙被引入中國，因為生產卷煙的是外國的煙草公司，所以當時的人們把它稱為洋煙，也叫洋煙卷。

這種洋煙卷，并非是在外國生產，而是外國的煙草公司在中國加工的，當時的卷煙跟現在的不一樣，是10支1盒，以香煙的質量和價錢，分為上、中、下3等。

上等牌子有“老刀”“三炮臺”“丁字”“頂球”“黃金龍”“白金龍”等。

中等的牌子有“大前門”“大聯珠”“紅錫包”“哈德門”“翠鳥”“大美麗”“金鼠”“菊牌”等。

下等牌子有“大嬰孩”“小雞”等。

當時的香煙廠家為了競爭，吸引消費者，不但講究包裝，而且在上等和中等牌子的煙盒里，附有畫片，隨煙奉送。

畫片的內容有歷史人物、小說人物、戲曲人物以及風土世態、花卉翎毛、名勝古跡、成語諺語等。有的是廠商專門請畫家，用工藝重彩和水彩油畫來畫兒;有的是攝影家的攝影作品，印刷十分精美，帶有一定藝術性。因為那會兒香煙叫洋煙，所以這些畫片也被稱為洋畫兒。

其實，真正抽煙的人，對煙盒設計的藝術性和洋畫兒并不當回事，煙抽完了，煙盒和洋畫兒也就隨手一扔，可是這印刷精美的洋畫兒，包括煙盒卻吸引了孩子們。

當時的兒童不像現在的孩子有眾多玩具，文化藝術生活非常貧乏，對洋畫兒的喜愛也是很正常的事兒。孩子們最初是視這些畫片為玩物，后來成了互相炫耀的“寶貝”，以至于后來成了收藏品。

商家也抓住了人們的心理，香煙所附的洋畫兒成套地出，比如“丁字”牌香煙出的《水滸》人物是108張為一套。

您若想湊齊這108張，就要買108盒香煙，而每盒煙未見得是不同的人物，所以要湊齊這一套《水滸》人物非常難。偏偏越難淘換的東西越招人，于是在收藏洋畫兒的人之間就出現了交易。

大約在1920年代，京城出現了“集洋畫熱”。這種“熱”，不亞于1980年代北京出現的“集郵熱”。

老北京的換洋畫兒集市

老洋畫兒 三國人物譜

當時在西單十字路口的東南角，即現在“新世紀”的位置，京城一些集洋畫兒的人，自發地形成了一個互換洋畫兒的集市。

每天下午兩三點鐘，玩洋畫兒的主兒便各自攜帶著放洋畫的冊子，湊到一塊兒互換。當然也有買賣，一張緊缺的能換幾張“大路貨”。

洋畫兒跟郵票不同，雖說郵票也有“紀特”一說，可郵政部門出版的“紀特”郵票數量有限，也許一面市，市值可能就會超過面值，但郵票就是郵票，是可以使用的。洋畫兒則是香煙的附屬品，而且煙商印制洋畫兒的目的是為了推銷香煙，所以給集洋畫兒帶來一定難度。

當時比較流行的洋畫兒，有“雙刀”牌的各國首都風景;“哈德門”牌的京劇題材的畫片;華成煙草公司的100種京劇臉譜、中國風景、兒童教育畫;“紅錫包”的百子圖、花卉禽鳥;“老刀”牌的成語故事;南洋兄弟煙草出的歷代名將、《三國演義》《封神榜》《紅樓夢》;品海公司出的《水滸傳》等。

“南洋兄弟”在舊中國算是最大的一家煙草公司，出產的香煙牌子比較多，自然洋畫兒也多。1920年代出的《封神榜》人物洋畫兒，把京城玩洋畫兒活動帶入高潮。

當時“南洋兄弟”出“黃金龍”“白金龍”“大聯珠”3個牌子的香煙，都附有《封神榜》的洋畫。但這3個牌子的香煙，價碼兒可大不一樣，按當時的牌價，“黃金龍”每包6角，“白金龍”是4角，“大聯珠”卻只售16枚銅板。

《封神榜》人物洋畫兒有100多張，以“姜子牙”“鄧九公”“龍吉公主”3張最為珍貴。次之的有“準提道人”“燃燈道人”“魔家四將”“韋護”“趙公明”，常見的有“三大士”“梅山七怪”“金吒”“木吒”等。

所謂珍貴，并不是畫得好，而是廠家故弄玄虛，把這幾幅畫印得很少，而且放在“黃金龍”“白金龍”這種價錢比較高的香煙盒內，一般人抽的“大聯珠”牌香煙輕易見不到。

所以，人們為了淘換這幾張稀缺的人物洋畫兒，不得不以常見的人物洋畫兒去交換，為的是把這套《封神榜》人物給湊齊嘍。

孩子在拍洋畫兒

因為不管什么題材的洋畫兒，成套的才有收藏價值。于是，西單的洋畫兒集市上到處可以看到互換《封神榜》人物洋畫的場面。

一張“姜子牙”，能換七八張“魔家四將”“準提道人”“燃燈道人”;一張“準提道人”，能換到4張“魔家四將”;而一張“魔家四將”能換到一般的花卉鳥蟲、風景人物洋畫兒五六張。

這個洋畫兒集市大約在1937年“七·七事變”以后才自動解散?！捌摺て呤伦儭币院螅箲痖_始了，國難當頭，北京人的玩心自然也就沒了，不過洋畫兒，直到1950年代還有人玩。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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