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單（組詩）

姜慶乙

交換影子

把影子變回你

只需撤掉

想象的梯子

早晨或傍晚

是前方的影子牽引

肉身行走

在肉身里面

一把銹鎖

像緊抿的嘴唇

等待一句咒語瓦解

誰又能扶起

貼地而行的身影

除非和你

一同躺下

但活著

就無法不

提頭上路

半路上

我半路上撿到一個人

半路上又丟了

為了建屋、燒柴

一棵樹總要被

無數次鋸開

為了逃奔遠方

我的手、我的腳

也同時被鋸掉

好像木已成舟

但大海在我的唇邊

不過半杯水

搖晃著

半個世界的重量

救 贖

誰在禱告

囁嚅的嘴唇吞下北風

誰在去往醫院的路上

眼淚與腳步搶奪

穿石之痛

誰在街頭追陌生人

誰在夢中切斷道路

誰在寫詩

為了掩蓋自己的足跡

從身體里搬出

一座舊宅

放火

清 單

你列好清單：黃膠鞋、童裝

兒童玩具……

下次去，那里的路

修得更遠一點

你含笑

不知誰為誰開道

誰不是成年后

又都成了棄嬰

誰不是比孤兒更需要

那位父親憐憫

救贖

列入生命清單的

孤兒中的

孤兒

喜歡或厭倦

短暫的喜歡要以

冗長的厭倦贖買

最好是睡去

夢

移來燈盞

那燈影背后

似乎仍有監視的眼睛

賊光閃爍

我不能把喜歡還給

喜歡的人

愈加增值的厭倦

也無法觸到

虛無的實底

如剛剛做過的夢

知道我是被審判的那個

失明或罪愆

是我一生的罰金

交給誰

打 水

我又睡了一會兒

一只深入水井的吊桶

滿足自身洗浴后

潑濺的部分

摧毀

完整、無當的天空

那拉我上升的雙手

口渴的人

是要向井底的蛙鳴詢問

另一處地址

每當躍出井口

世界隨著晃動的水桶

溢出點點滴滴

無數的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