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透與蒂落（組詩）

章德益

喀拉峻箴言

穿越暮秋凋殘的草原

我像霜一樣到來

像雪一樣歸去

中間只留下

落葉的一生

大地的寧靜啊那么寥廓的悲憫

放下歌哭 皈依沉靜

放下肉體 皈依簡單

阿勒泰

阿勒泰 整個夏天

并不比一只赤眼蜂的復眼

更大

秋天也不比

一尾林蛙蝌蚪的尾巴

更短

馬蹄闡述浮云的遙遠

草籬笆跟蹤野葡萄藤的曲線

遠山朦朧浮雪的虛幻

十月的山谷已歸于沉寂

烘烤土豆的篝火并不比一朵

刺薔薇更大

冬與夏之間只隔著一次

哈薩克人的轉場

遠方遠方

冬牧場的太陽并不比馬背上搖晃的

香煙頭更紅

騎馬人啊也并不比一只螞蟻走得更遠

懷想歷史

從鮮卑人《敕勒歌》里吹出的

北魏的風 吹低了草 吹低了人

卻不見 牛羊

只有一個 黑衣騎馬人

隱入蘆葦海里 像一滴濃墨被

蘆絮蘸著 書寫蒼茫

低飛的寒鳥啊銜著一個個

蒙古地名 向

察合臺帝國腹地 飛去

綿延到天邊的 滾滾蘆花

依然雪白得如同當年

成吉思汗早生的 華發

熟透與蒂落

秋天的黃昏

白楊樹梢上蒂落下

熟透的殘陽

低沉的牛叫聲里

寧靜蒂落下 熟透的村莊

彎腰撿拾麥粒的農婦啊

是 哪一片麥地里哪一穗熟透的

秋色？

暮色漸深

黃昏村莊里到處蒂落著

溫暖的歌唱

熟透的殘陽已被詩人采走

那余香的歲月是否還能追憶起

生命蒂落的 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