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跑步時，我在想些什么

劉潤生

每當我在東京的石板或砂石路上像鵝毛般輕快地跑過，邂逅的日本路人有時候會驚訝地說：“はだし！すごい！（赤腳呀！真厲害！）”我一直都是赤腳跑步，腳后跟皮都有一厘米厚，就像穿著零負重人皮跑步鞋。

對于赤腳跑步，日本人只會稱贊或敬佩，而非認為你是怪人或反科學。類似富士山下日本孩子赤腳在雪地里跑步以磨煉毅力的新聞，在日本是家常便飯（日本人稱之為“寒冷教育”）;沖繩縣那霸市議員砂川伸彥在議會選舉時可以用“跟我一起赤腳跑步吧！”做競選口號;如果你在日本見到赤腳跑步學院也不足為奇;日本赤腳跑步王子吉野剛還曾經在北上廣舉辦過赤腳訓練營。

日本是一個跑步大國。從日本皇宮外圍5公里跑道的“皇居跑”，到幾乎每部日劇都有的情節片段“日劇跑”，從各地河川邊上的專業跑步路線、遍布各大中小學的體育場，到電影《強風正勁》所展現的橫跨東京與箱根的接力長跑賽事“箱根驛傳”，日本全國每年都會舉辦數以百計的跑步賽事，跑步人口超過3000萬。在日本，對于跑步的熱衷與癡迷，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看不到。不然，怎么會有日本議員用“赤腳跑步”來拉選票？日本人怎么會把跑道修建到成田機場（“第三旅客終點站”的通道由1650米的塑膠跑道建成）？

日本也是一個跑步強國。人們都知道21世紀以來日本平均一年一個諾貝爾獎，但很少人知道新世紀以來日本也是幾乎一年一枚世界大賽的長跑比賽獎牌。全球各地各種商業賽事上，日本人更是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群體。連日本新登基的天皇德仁也保持每個月100公里以上的累計跑量，可以在4個半小時內完成一個全程馬拉松。

跑步大國和跑步強國的背后，是醞釀沉淀了近一個世紀的跑步文化。如果一項運動，只是以強身健體和輸贏為目的，它不可能發展得好，更無法成為一種文化。文化必定是無孔不入的東西，也是一種無形的氛圍。如果電視臺播放馬拉松賽事，幾個小時鏡頭就一直對著一群跑步的人，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可是，日本人卻樂此不疲。

如果你在日本街頭問一個日本人馬拉松的距離，大多數會脫口回答42.195公里。熱愛，所以尊重。很多次，當我晨跑時遇到道路施工，即使行人在等，施工人員看我遠遠跑過來，就馬上為我臨時搭一個木板，熱情示意我優先通過。我有一日本友人，40歲的婦女，曾經最多只跑過5公里。東京馬拉松接受報名時，她意外被抽中后，馬上聯系我教她跑馬拉松的步驟和方法。當我幫助她能跑一次半程馬拉松之后，她就毅然參加正式比賽，結果只花了4個小時15分鐘就完成了全程馬拉松。這就是日本的跑步文化：人都是可以奔跑的，不管多遠，我都可以！這也難怪，2019年11月3日，史上第一位馬拉松跑進3小時大關的60歲以上女跑者也來自日本，即61歲的弓削田真理子。

日本人對跑步的鐘情，本質上也源自日本人骨子里性格與跑步的默契與吻合：孤獨，我享受;隱忍堅持，必將抵達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