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生活之痛報之以歌

閻磊

表妹在電話里告訴我齊叔得了食道癌時，我心里猛地一緊。

表妹的婚姻大事是我保的媒，妹夫和我在一個家屬院長大。齊叔是表妹的公公，也是我爸的同事，一個極溫厚的老頭兒，愛看書擅廚藝，但不喜理雜事，凡事由老伴王姨做主，屬于不太有存在感的那種。

聽表妹說，齊叔得知病情后，相比王姨的幾近崩潰和表妹夫婦的驚慌失措，反倒表現得淡定。他一邊一如既往地喝著濃濃的鐵觀音，一邊溫和地寬慰大家說：“人都有生老病死，病既然來了，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盡力治療就好。”齊叔的淡定，漸漸平復了王姨的情緒，也讓表妹夫婦很快回歸到理智狀態。齊叔平時沉默寡言，謙卑得近乎懦弱，沒想到在關鍵時刻表現得那么鎮定坦然。

經過各方咨詢，妹夫決定先在我們小城給齊叔做檢查，然后再去北京看病。那段日子，面色如常的齊叔上午由請假的兒子陪著去醫院，下午依然笑瞇瞇地和王姨去散步，晚上甚至哼著小曲給一大家子人下廚做飯，誰也攔不住，也只好由他了。只是，飯后他不再像以往那樣逗大寶二寶，而是默默回到臥室看書。看著他有些孤獨的背影，大伙兒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假裝沒注意到。人總得有個釋壓的窗口，下廚是，看書也是。

我陪我爸去看望齊叔，他倆見面的第一個動作居然是握手，特別鄭重的那種，一點兒都不像認識好幾十年的老同事。這讓我感到莫名的酸楚和悲涼，這握手或許是他們之間難以言表的問候吧！和妹夫聊天的間隙，我聽到老爸和齊叔討論他們熟識的老同事目前“走”了幾個。這讓我一驚，不由在心里偷偷埋怨老爸，怎么可以和病人說這些。可奇怪的是，他們的語氣平靜得就像談論當天的天氣那樣自然。看著他們蒼老卻沉靜的面容，想到他們這個年齡經歷了那么多生離死別，或許早已把生死看淡了吧。

盡管每個人都盼望齊叔的病只是早期，但現實還是給了大家一記重擊：晚期，已轉移，可以做手術但效果不好說。聽了醫生的話，齊叔當即表示不做手術，保守治療。糾結一番后，表妹夫妻倆決定尊重齊叔的意見，先在我們小城化療，再去濟南的醫院放療。

問題又來了，妹夫帶齊叔去濟南放療，王姨咋辦？患有青光眼的王姨看東西重影，走路深一腳淺一腳。表妹要上班，還得照顧倆娃，分身乏術。斟酌再三，妹夫決定在濟南的醫院附近租個能做飯的房子，然后帶著爸媽一起去省城。這樣一來，他既能陪齊叔治病，又能照顧患眼疾的王姨，可謂一舉兩得。在濟南的日子，除了去醫院，其他時間妹夫就陪著父母散步、買菜、做飯、看電視，不像去看病，倒像是換個地方過日子。妹夫說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齊叔的放療效果很不錯，妹夫終于稍稍放下心來。生活把這個家庭翻起了驚濤駭浪之后，好像又平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努力把生命中美好的小漣漪展示給身邊的親人們。這，就是同舟共濟的最好詮釋吧！

前幾天我和妹夫在微信上聊天，他感慨地說：“之前的歲月靜好，只是因為有父母在負重前行，現在也到我撐起家里這一片天的時候了。人生不就是這樣的更替輪回么！”妹夫還坦白，其實身累、心累，還有獨生子女凡事只能自己做主自己扛的疲憊，經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看看身患絕癥卻依然樂觀的老父親，再看看那倆不諳世事活蹦亂跳的娃，心里又會燃起對未來的希望。

細細想來，的確是這樣，齊叔對待疾病的樂觀和淡定影響了王姨和表妹兩口子，而表妹夫婦對生活的期待和希望又傳給了孩子，使得這一家人抱團取暖，勇敢面對未知的一切。生活中的那些荊棘險灘，我們根本無從逃避，既然如此，那不如樂觀面對，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編輯 溫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