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忠：航天人的“對接”之旅

張瑩 倪志剛

2011年11月1日，在目睹“神舟八號”騰空而起，踏上與“天宮一號”對接的旅程之后，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發(fā)射測試站總工程師高敏忠，也踏上了自己的“對接”旅程，目標是湖南寧鄉(xiāng)。

天上的對接讓他興奮，地上的“對接”卻讓他愧疚。

他的父親被確診為食道癌晚期。此次返鄉(xiāng)，團聚的時間只有8天。他給父親削蘋果、掖被子、推著輪椅上下樓檢查……即便把一切細節(jié)做盡了，他還是覺得愧疚，“我是家里的老大，好多責任沒盡……”

對接酒泉

談到適應，他有點“小得意”

高敏忠出生在寧鄉(xiāng)溈山鄉(xiāng)。高三時，他獲得了推薦上國防科技大學的機會。他至今記得志愿表上的那些專業(yè)名稱：航天技術、應用物理、材料化學、計算機……一共七個。

高敏忠牢牢盯住了排在首位的“航天技術”。在他的想象中，航天就是坐飛機，“我還沒坐過火車呢，只要學了這個專業(yè)，將來至少可以坐一趟飛機。”

那時正值中國載人航天工程啟動，對此很有興趣的高敏忠，1992年把畢業(yè)分配的第一志愿選在了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當時，他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西安。他覺得，酒泉大概就在西安旁邊不遠的地方吧。

但真到了酒泉，情況之惡劣，超乎高敏忠的想象。“冬天零下二三十度，蔬菜只有大白菜和土豆，一年到頭下不了幾場雨，皮膚干燥得流血。”

不過，談到適應，高敏忠有點“小得意”：自己來自農(nóng)村，所以適應得不錯。

對接神舟

被問“匡瓢”，他露出頑皮微笑

一到酒泉，高敏忠就站上了“指揮席”。那一年高敏忠23歲，擔任了火箭燃料推進劑指揮，也就是為火箭輸送動力，這是火箭發(fā)射前最重要的一項工作。

從“神一”到“神八”，高敏忠作為航天工程七大系統(tǒng)——發(fā)射場系統(tǒng)中的一員，參與見證了全部發(fā)射過程。

“最讓我激動的還是‘神舟一號。” 那時他在地面室工作。對整個基地的人來說，首次發(fā)射神舟系列飛船，誰都感覺壓力大，誰都知道地面試驗和真正飛行是兩碼事。

當“神一”隨著烈焰升空，如蛟龍般直奔太空時，很多老科學家熱淚縱橫，“那是他們十幾年的心血啊！”在他的記憶里，最艱難、最具挑戰(zhàn)的工作經(jīng)歷則是發(fā)射“神四”。那是他在航天城的第10個年頭，他已是地面設備室副主任。

2002年12月的西北大漠，比以往的冬天更加寒冷刺骨，天氣預報接連發(fā)出低溫預警。他的同事們，要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戶外，把連接火箭的管子一節(jié)節(jié)安裝起來，為了確保更加精密，還需要摘掉手套。

發(fā)射當天，氣溫更是低到零下30℃。在這種情況下，誰心里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各項工作已經(jīng)就緒，如同箭在弦上，發(fā)射必須如期進行。高敏忠和同事們要趕在發(fā)射前做完各項驗證，加強設備維護，讓保溫措施更有針對性。

當“神四”騰空那一刻，高敏忠如釋重負。盡管是嚴冬，他也流了一身汗，“這是世界航天史上罕見的超低溫記錄啊。”

被問到有沒有差點“匡瓢（長沙話，意為出錯）”的時候，高敏忠露出孩子般的頑皮微笑。

他說，有一次火箭發(fā)射測試時，推進劑添加的通道出了問題。“控制室里還坐了好多領導在看呢”，他當時急了，趕緊換上另一種方案。一番緊張過后，終于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了測試。而領導們，并不知道中間還出現(xiàn)了這么一段小插曲。

對接愛情

自嘲“剩男”，“在別人伸手前抓住她”

與飛船打交道，并不像某些文藝作品描寫的那樣，需要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要是非任務時間，高敏忠一個禮拜會打兩次乒乓球或羽毛球，跑步也是愛好之一。就算忙起來，他會堅持從家里快步走到辦公室，權當鍛煉身體。熬通宵的情況并不多，他和同事們都會盡量避免長時間加班，因為疲勞會帶來風險。

在航天城里，湖南人的身影隨處可見。高敏忠說，并不是自夸，“湖南人在各個崗位上沒有一個丟人的”，群體形象可以概括為認真、負責、能力強，關鍵時刻拿得出決斷，處置險情很冷靜。

許多湖南人都選擇了老鄉(xiāng)作為終身伴侶。高敏忠說，這種搭配生活習慣相近，“進入情況都比別人快一些”。

他的愛人，是位衡陽祁東妹子，也在航天城內(nèi)。他們在一次代職鍛煉中結識。他自嘲當時自己是28歲的“高齡剩男”，“別人還沒來得及伸手，我就牢牢抓住了她”。

在婚姻方面，他是幸運的。很多在航天城的湖南伢子，只能利用回鄉(xiāng)探親的短暫時間去找老婆，“基本都是介紹，他們沒那么多時間去自由戀愛。”高敏忠說。有個老鄉(xiāng)回家探親，別人給他介紹了個大學生，他迅速以軍人的姿態(tài)猛烈進攻，才認識三天就管女孩子的母親叫“媽”，一周之內(nèi)就訂婚了。還有個老鄉(xiāng)，回家時別人介紹了女孩子，雙方?jīng)]見面，之后全靠電話、短信聯(lián)系，一年后雙方見面時，居然就去打了結婚證。

在大戈壁的綠洲里，高敏忠和他的愛人結婚、生子，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卻有大漠中仰望天宇的豪情。愛人的工作相對沒那么忙，所以每晚給孩子作業(yè)簽字的人總是她。有時候，兩人都得加班，孩子就得一個人在家里。

對接家人

回鄉(xiāng)探父，“我有好多責任沒盡”

如果不是父親的病情，這個時候高敏忠肯定回不了家。

父親高雨春記得，兒子以前一般每年會回家一次。但這些年，他工作越來越忙，有時三四年才能回一次。高雨春和老伴去過酒泉三次，住在兒子家里，也只有晚上才能見面，“他工作太忙了，周末都不一定可以休息。”

但高雨春并不認為兒子忽略了孝道。2008年，高敏忠回家，出資建了一棟兩層樓房，讓父母安享晚年。單位組織去云南旅游，高敏忠勸說父母一起參加，帶他們外出“見見世面”。后來，他還安排二老去廈門的療養(yǎng)院度假。

2011年9月，高雨春感覺咽喉有異物感，只吃得下流食，住進湖南省腫瘤醫(yī)院后確診為食道癌晚期。

這個壞消息，幾乎和“天宮一號”發(fā)射最忙碌的日子同時到來。作為發(fā)射測試站總工程師，高敏忠沒法回來看父親。

再牽掛病情，他也只能每天深夜11點之后打電話。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父親，唯有閑話家常，一遍遍地囑咐“心情要開朗，好好養(yǎng)病”。

9月28日，高雨春開始接受化療。老人不準家人主動聯(lián)系大兒子，怕分他的神，“他做的是國家的事，我這是個人的事。”

9月29日晚，“天宮一號”整裝待發(fā)。醫(yī)院特地準備了一間會議室，請來了高雨春的老伴、妹妹妹夫、女兒女婿和兩個外孫，陪他一起看發(fā)射直播。當時，老人還在接受輸液。

電視里解說著各種航天術語，發(fā)射倒計時一聲聲讀秒，老人神情嚴肅。一直到點火騰空他都沒有什么反應，直到聽到那句“一切正常”，他才露出笑容。

而此時，高敏忠仍然無法抽身回家看他老父親，因為“天宮一號”在天上還等著“神八”上天與它“約會”。

11月1日5時58分，“神舟八號”騰空而起，直奔天宮。此時的高敏忠，終于把回鄉(xiāng)看父親的事情提上日程。回到寧鄉(xiāng)，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父親，后來又帶著父親來到長沙的醫(yī)院檢查。

但團聚的時間只有8天。高敏忠削蘋果、掖被子、推著輪椅上下樓檢查……即便把一切細節(jié)做盡了，他還是覺得愧疚，“我是家里的老大，好多責任沒盡……”

11月11日清晨，高敏忠離開長沙。4天后，“神八”與“天宮一號”第二次對接成功。17日，“神八”順利返回。

（摘自華聲在線 201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