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組詩)

黃昏的風

一直沒去看老余

甚至不敢打聽他的消息

我怕看到那個孤獨的人

頭上添了新的白發，臉上有了新的皺紋

怕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一個失去父親的男人

我無法安慰

我怕我的擁抱無力

怕我的語言多余

怕我們會像孩子一樣哭泣

我告別過許多親人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呼喊

可他們頭也不回

被黃昏帶走的風

頭也不回

簡介

鶴軒，焦作博愛人

一網友看到

屏幕上伸出一排大拇指

然后說

博愛，多好的兩個字

我心一緊

為心里那么多的耿耿于懷羞愧

媽媽，不是我一個人不原諒你

媽媽，中元節回老家上墳

見到常與你嘮嗑的老趙娘

她搓著我的手說

閨女

我借你媽一根引被針還沒還

她說走就走了

想給她是真給不了

只有到地下找她算賬

那時候一定要狠狠罵她一通

一根針疼我這么多年

老趙娘說這些話的時候

鼻涕抹了我滿手背

午后

鐘表滴答

母親的呼吸均勻細密

我也躺在床上

不敢翻身，不敢眨眼

生怕弄出半點聲響

驚擾了這份靜謐

這個時刻，是她的

老屋是她的

就連不敢出聲的我，也是她的

父親

常常逛芙蓉的朋友圈

不是看她多漂亮

也不是學習她的詩

而是，她經常曬照片

曬一個頭發花白

說話不清，吃飯要人喂

耳朵有些背

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子

芙蓉叫他老傻，老糊涂，老帥哥

老寶貝

我隔著屏幕看

越看越像我父親

回家

拼盡一生力氣，購得一張車票

剝落所有滄桑或光鮮

頭，低下去

腰，彎下來

膝蓋，扎向黑土

讓淚水長出金黃的小麥

斑駁的街道，有瓦松的老屋

銹跡斑斑沒有落鎖的門

長出住著菩薩的廟宇

隆起的墳塋

長出先人

長出轟隆隆的，哽在喉頭的

家鄉話

月光

你是我畫里流淌的鄉愁

從炊煙到旅途，從老屋

到不肯更改的鄉音

從父親捧著的黃土

到大塊的風

月亮，老了

它發出的光

把我的鄉愁涂得那么舊

人到中年

行走在身體邊緣

才明白

母親的老寒腿、骨刺，以及

我挺不直的腰，與塵世

一樣疼

母親說，歲月回不去

我們要學會彎腰

服軟，認輸

更多的日子

需隱忍

需把身體交給微苦的花草

熏蒸，慢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