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波男(湖南師大附中高新實驗中學教師)

古街蜿蜒,麻石鋪路,灰瓦青黛,錯落有致。滄桑的煙雨,歲月的陽光,就這么在眼前徐徐展開。
這里的街巷名字都很好聽。三貴里、九如里、連升巷、梓園里、壽星街,一如老百姓樸素而美好的愿望。
這就是潮宗街,因潮宗門而得名,記載著長沙最繁盛的往事,書寫著星城最厚重的歷史。
潮宗街原名朝宗街,因臨城門朝宗門而得名。朝宗,朝拜祖宗之意。因舊時街口聚居著許多挑擔賣水的街頭腳夫,街巷終日淌水,“朝” 遂演化成“潮”。明萬歷年間,長沙知縣衙門搬到潮宗街,這里便成為了城北的政治經濟中心,人口聚集起來,街巷也就自然地鋪展開來。
它是城市里最為市井煙火的毛細血管,承載著墻根百姓的生活日常。如今漫步古道街巷,周圍高樓林立,恍若隔世。但鮮為人知的是,就在江邊萬達廣場地下車庫的一個博物館里,仍保留著一段非常珍貴的南宋城墻,那里一磚一瓦皆傳奇。
南宋末年,北方的蒙元帝國迅速崛起,發動了一系列大規模的擴張戰爭,先后征服了西遼、西夏和金,與偏安一隅的南宋形成了對峙局面。而潭州(今長沙)則成為了對峙最前線。
面對數十萬敵軍,長沙人民毫不畏懼,誓與城池共存亡。經過三個多月的圍困,援兵不至,城內軍民彈盡糧絕,城池危在旦夕。手無寸鐵的書院師生們毅然走出書院與敵軍搏斗,城中百姓也拿起了一切能找得到的武器與敵軍相抗。全城陷入一片火海,他們吶喊著,拼搏著,熱血沸騰,至死方休……
濃濃的大火,將他們的身影投在破敗的城墻上。影子孱弱,但卻堅定無比。
古街的迷人,在于它的深藏不露。靜默的一張門、一棵樹、一塊石頭,都可能是藏龍臥虎之地。潮宗街的三貴巷子,一座爬山虎掩映的小院,古色古香,綠意盎然。
時至今日,仍有讀書人前來訪學懷古。這座不起眼的小院,原來是中國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時務學堂舊址,它曾是近代湖南最早的新式學堂。
這個新式學堂最大的特色體現在課程設置上。學堂所學科目分為了溥通學和專門學兩大門類。溥通學,相當于現代高校中的通識課程,包括經學、諸子學、公理學、中外史志及格算學四大類,其中“公理學”包含算學、理學、公法學、格物諸學。專門學,相當于現代高校中的專業課程,包括公法學、掌故學、格算學三大類,其中“公法學”包含憲法、民律、刑律等內公法和交涉、公法、約章等外公法。這樣的課程設置,既有專業課程的學習,又有通識的學習;既有中學及傳統文化的學習,亦有西學及科學技術的學習,已經具備了近代高等教育課程設置的雛形。
時務學堂起于維新變法之時,也因戊戌變法的失敗而停辦。1903 年,時務學堂和岳麓書院合并為湖南高等學堂,并于1926 年定名為省立湖南大學。
時至今日,湖南大學的學子們還津津樂道這樣一句話:“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叫熊希齡的校長,有過一個叫梁啟超的教務主任,有過一個叫譚嗣同的老師,有過一個叫蔡鍔的學長。”
老街,是傳統中國人的精神原點,是街坊們的根與魂。有的時候,它也是外邦友人的安居之所,書寫著國際友好的時代傳奇。
潮宗街不長的巷道,店鋪琳瑯,但一眼望去便會發現一些端倪:幾乎所有的宣傳板都有大大的韓文,特別有“國際范”。
素材賞析
這一切和街巷一座宅子有關:楠木廳6 號,韓國國父金九革命活動舊址。
1910 年,朝鮮半島淪為日本殖民地,大批韓國愛國志士流亡到中國,繼續從事反日復國活動。在上海活動的韓民族各派政治力量,經協商決定成立“臨時政府”,由金九擔任主席。 1937 年上海淪陷后,金九率韓國臨時政府成員遷來長沙,搬進了這座幽靜的宅子——楠木廳6 號。
金九到長沙時,已有62 歲,他對臨時政府的選址很滿意。巷子安靜,生活便利,他在這里得到了舊友的許多援助和照顧。
1938 年7 月,臨時政府離開長沙,留下了楠木廳6 號。
1945 年日本投降,臨時政府遷回韓國,金九后來被韓國人奉為“國父”。而楠木廳6 號,記錄著中韓兩國人民團結一致抵御外侮、爭取民族獨立的歷史,也是中韓兩國人民友誼的重要見證。
拿一把椅子,在古街里坐著,發呆做夢,像老長沙人一樣。
也許,只有這樣,你才能重新發現長沙。
赤腳踏過的麻石板,轉角沉默的石獅子,古墻磚上的小手印,長滿雜草的瓦當,大門緊閉的神秘宅院,墻角“私墻私腳并無寄縫”地界碑。就如這條巷子,本身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謎。
潮宗古街的故事,有歲月靜好、風華正茂;有家國苦難、流血犧牲。歷史是如此溫情,又是如此無情,讓你在意料之外,卻深深迷戀它的過往。
這一切,都需要我們去挖掘、去漫步、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