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是寫實主義歌劇的基礎

景作人

近年來，中國歌劇舞劇院在歌劇創演方面取得了很大進展，幾乎每年都能夠推出一到兩部新作品。2019年，該院創演了一部歌頌焦裕祿的大型歌劇《盼你歸來》，作為國家藝術基金的重點申報項目，該劇曾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舉行了試演，當時我也現場觀看了演出。今年，盡管新冠疫情嚴重，但中國歌劇舞劇院全院上下一致、同心協力，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對作品進行了修改和復排，并于8月5日、6日在同一劇場公演。受劇院邀請，我赴現場觀看了中國歌劇舞劇院在疫情之后的首次線下演出。

我是第二次看這部歌劇，因此對它的印象較為深刻。這是一部以質樸為特色的寫實主義歌劇，它采用的是相對較老的，但卻仍然具有現實意義的題材。創作者以新的視角、新的方法、新的理念加以表現，突出了質樸這一寫實主義歌劇的根本基點。

從演出的整體效果來看，這部歌劇有著很好的藝術效果，是一部在思想上和藝術上都取得了成功的作品。鑒于以上特點，我將其稱之為一部“老瓶裝新酒”的耐人尋味之作。

焦裕祿的故事是我們這代人最為熟知的，自上小學起，我就開始學習他的事跡，了解他的人生，崇拜他的精神世界。我認為，像他這樣一位樸實的、無私的、真誠的好人，理應被世世代代的人們所銘記和敬仰。鑒于此，中國歌劇舞劇院的藝術家們能夠在今天的時代環境中，緊緊抓住這樣一個題材，并以歌劇的形式將其發揚光大，使人們通過藝術的表現形式永遠記住這位為人民做出過貢獻的好人，的確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歌劇《盼你歸來》是獻給焦裕祿的一部恢宏贊歌，它以焦裕祿的女兒焦守云和蘭考縣繼任縣長（兩位敘述者）等現代人的視角回望歷史，展現了時代和人民對焦裕祿精神的呼喚，謳歌了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親民愛民、克己奉公、不畏艱難的品德與作風，再現了他科學求實、不顧病痛，用生命的最后時光帶領蘭考人民戰勝“三害”的驚世壯舉，烘托了他“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崇高理想。

觀《盼你歸來》，覺得它在情節的表現上富有新意，在戲劇的展示上不落俗套，整體上做到了以點帶面、相輔相成。這部歌劇采用了抒情加紀實的手法，以單體的故事串聯為結構，以加大的寫實性為特點，強調了人物內在的體驗感和外在的塑造感。在這一點上，編劇和導演動了很多腦筋，他們與作曲家及舞美設計合作，共同在舞臺上展現出蒙太奇般的“鏡頭疊加”效果。

我尤其欣賞該劇的作曲家孟衛東，他寫的《盼你歸來》音樂旋律感強，民族性突出，且在情感上貼近大眾。孟衛東寫歌劇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在一些帶有特色的歌劇音樂方面，他的手法已經相當嫻熟（例如連接部的整體效果），很多地方都有信手拈來的感覺。

縱觀中國原創歌劇的歷史，似乎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有一種在誤區中徘徊的感覺。以往太多的失敗作品，均暴露出一個顯著的問題，那就是在創作中缺乏“歌劇思維”，沒有真正發揮出歌劇的藝術表現功能，繼而出現了一些歌曲聯唱式、戲曲表演式、綜合晚會式、舞蹈匯演式的“四不像”作品。

然而看過《盼你歸來》后，我有一個切實的感悟，這部歌劇是真正依靠“歌劇思維”來創作的，它具有鮮明的歌劇化而不是歌曲化特征，音樂是帶有動力的，非靜止的，富有整體邏輯結構的形式（這一點非常重要，也是它區別于表演唱式、話劇加唱式歌劇的根本）。人們聽到，《盼你歸來》的音樂既有質樸的感情和民族韻味（地方戲曲音樂），又有富有動力感的整體結構，還有很多中西借鑒的特點。從這方面看，它真的是一部與“歌劇思維”概念相一致的作品。

我個人認為，《盼你歸來》的音樂具有真正的歌劇特色，它的詠嘆調具有可唱性、可聽性、可延性，某些唱段（如焦裕祿的妻子徐俊雅的詠嘆調《他把工作看做生命》）完全可以獨立成為音樂會中的演唱曲目。而它的重唱，特別是合唱段落，則有著鮮明的個性色彩和磅礴氣勢。

《盼你歸來》的樂隊部分寫得非常好，配器精致簡潔，色彩鮮明巧妙，沒有喧賓奪主的壓唱現象，但卻有著相對獨立的流動感（弦樂群感突出、木管使用巧妙、銅管控制出色），這的確是一種深刻功力的體現。

中國歌劇舞劇院的演出陣容很強大，主唱高鵬、王一鳳非常突出，唱演都十分出色，特別是高鵬，面對這樣重要的角色（音樂唱段分量重，表演力度大），他們完成得如此到位，不得不讓人感到驚訝和喜悅。飾演奶奶的馮春霞，舞臺形象與表演動作十分逼真，給人們帶來了可信的印象。指揮劉新禹經驗豐富，沉穩鎮定，全場演出對舞臺上的演員及樂池里的樂隊，均有著完整統一的把握。合唱團表現尤佳，聲音和表演都顯得非常充分。樂團的聲音也非常恰如其分，整體很協調，且非常自然。從這次的演出來看，中國歌劇舞劇院在各方面表現出的進步都非常明顯，我在劇場里聽看，真的大有今非昔比之感。

歌劇《盼你歸來》是一部能夠給人們帶來巨大精神鼓舞的作品，它可以說是中國歌劇舞劇院近年來創演的最優秀的作品之一，這是我個人內心深處的由衷體會。

當然，作為一部以藝術精品為目標的創作作品，要想達到真正的完美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現在的作品盡管取得了成功，但仍有一些細小的欠缺存在。我認為要想成為精品，該劇中還有一些需要繼續打磨的地方，例如如何使戲劇高潮點集中起來，這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F在的單體故事串聯結構在戲劇上有些散，高潮的爆發點不夠集中，致使戲劇張力很難體現出來。

音樂上的問題也比較類似，既缺乏動力感強大的不協和效果（音樂過于好聽和旋律化），且未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歌劇音樂的各類表現手段（例如性格化重唱，隱喻化主導動機等），從而使這部歌劇的表現深度有所減弱（如焦裕祿在與病魔搏斗時，若有病魔的隱喻化主導動機出現，就能夠產生出對立、對抗、對峙的斗爭效果）?？傊?，若想使整部歌劇具有更強的震撼力和更加牽動人心的效果，克服以上的欠缺與不足是十分必要的。

我常常在想，一個好人，特別是一個為人民做了好事的好人，他就應該被人民永遠記住，永遠懷念。而他的精神，也應該永遠被后人所繼承所弘揚。焦裕祿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一個為人民嘔心瀝血、貢獻一生的好人，他理應受到人民的銘記、贊美和歌頌。

感謝中國歌劇舞劇院的藝術家們，感謝《盼你歸來》的全體創作者們，是他們為我們帶來了這樣一部感人至深的作品。同時也希望中國歌劇舞劇院的全體參演人員繼續努力，花大力氣不斷打磨修改，早日將這部作品打造成為一部千錘百煉的無愧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