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
摘? 要:自索緒爾提出任意性是語言符號的首要特性后,學界對此話題爭論不休。本文首先簡要回顧了任意性的提出;并分析了學界對任意性的認同以及圍繞任意性提出的質疑;最后結合所了解的內容表明自己的看法:任意性和理據性二者是辯證統一的,用任意性否定理據性或者用理據性否定任意性都是片面不合理的。
關鍵詞:語言符號;任意性;理據性;辯證統一
[中圖分類號]:H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3--02
一、引言
關于語言符號的本質問題, 瑞士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創造性地提出用符號系統里的“能指”和“所指”代替語言系統里的“音響形象”和“概念”,他認為符號是能指和所指的結合,二者的聯系是任意性的,進而提出任意性是語言符號的第一原則,此后任意性被看作是語言符號的根本屬性。
雖然在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中任意性是綱領性原則,有著本體論的地位。但語言作為社會的產物,隨著社會和人類心智的不斷發展進步,圍繞著任意性問題的歷史爭論也不斷加大,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語言符號是理據性的,是特定時間地點環境下的產物。
不難發現,學界對語言符號任意性問題的看法非黑即白,該論文在整理索緒爾提出的任意性原則的含義及其歷史紛爭的前提下,試圖找出“灰色地帶”辯證地分析任意性和理據性,證明二者是可以共存的。
二、任意性原則的提出
1916年經索緒爾學生編輯整理的《普通語言學教程》發表,成為語言學發展史上的標志性事件。索緒爾指出任意性為語言符號的第一本質,認為語言符號是聽覺形象和概念聯系的結合,而二者的結合是任意的。這里的聽覺形象和概念就是能指和所指。這里的任意性是指單個語言符號作為符號系統的成員,它的音與義之間沒有自然意義上的必然聯系,只有社會所約定的關系,即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是任意的。
盡管索緒爾認為任意性是整個語言系統的綱領性原則,但他也提到“符號是具有相對性的,也是可以論證的”,其具有相對和絕對任意性兩種特性。“對無法切分的最小符號而言,其形式與意義的結合是任意的”是絕對任意性的解釋,它是任意性符號的前提基礎。而相對任意性是指由下級單位的符號組成的更大符號間包含的關系。絕對任意性討論符號內部概念與聽覺形象的關系,相對任意性討論符號和符號的關系。絕對任意性是相對任意性的前提,相對任意性又包含絕對任意性。因為相對任意性涉及符號和符號間的關系,并不對絕對任意性的存在造成影響,所以索緒爾依然認為語言符號的根本屬性是任意性。
三、圍繞任意性問題的歷史紛爭
任意性原則提出后,學界圍繞它是否是語言符號的根本屬性這一問題爭論不休。一部分人對此表示贊同,但隨著學者們對語言的認識的不斷加深以及功能主義和認知語言學的迅速發展,越來越多的人對任意性提出質疑,具有代表性的是理據說和象似說。下面,我們就任意性原則的支持觀與反對觀展開描述。
(一)對任意性原則的支持
索緒爾提出任意性原則之后, 許多語言學家對此表示支持。國外著名的學者有:法國語言學家梅耶認為語言符號表示同其意義間無本質聯系,提出“語言的符號是任意規定的,它只有靠傳統的力量才能有意義”;美國語言學家霍凱特在《語言的起源》中也將任意性看作語言的根本屬性;英國語言學家萊昂斯認為任意性是語言符號十六個屬性中的第一屬性;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認為語言符號完全具有任意性特征,并指出任意性原則是普遍規律。國內著名的學者有:張紹杰對索緒爾的本體論思想十分贊同;王永祥充分肯定了索緒爾語言符號的屬性;著名語言學家王德春在其著作《語言學通論》中對語言符號的任意性予以肯定,還有其他多位學者從不同角度分析論述了任意性原則的正確性。
(二)對任意性原則的質疑
前面已經提到,對于任意性原則的質疑主要分理據性和象似性兩大觀點,我們逐一分析。
理據性分為廣義和狹義,狹義理據性是指語言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之間有自然屬性上的必然聯系,這與任意性完全相對,支持者們用擬聲詞加以證明;廣義理據性是指語言系統在組織過程中激發促成語言現象,產生、發展、消亡語言實體的動因,各類語言的各級單位、篇章、文字等各個層面都是其涉及范圍,支持者們用復合詞和派生詞加以證明。理據說支持者認為語言的屬性是理據性而不是任意性,并指出任意性原則在句法層面是不科學的,句法結構是有理據的。
象似性探討語言符號與外部世界的關系,是指人類經驗、概念與語言間構成的自然聯系。象似性認為能指與所指間的聯系依靠彼此間的某種相似性,并通過寫實、模仿來表現。象似性的支持者認為語言符號具有高度的象似性。
前蘇聯語言學家雅庫賓斯基于1931年最早提出對任意性的質疑,他認為語言符號在社會的演化過程中不是任意的、偶然的,人們對它也不是無能為力的。國內學者中許國璋最先提出對任意性的質疑,他認為語言本身就是理性行為,并用“找出能指和所指之間的理性聯系”是傳統漢語言文字中心思想為例進行佐證。
我國學者王寅從象似性角度向任意性原則提出質疑,他認為語言符號的能指與所指并非隨意結合,二者之間存在可論證的理據,如漢字的書寫形式與意義之間的象似性關系。
四、任意性與理據性的辯證關系
整個語言系統都是建立在符號任意性的基礎上的,但假若毫無限制地應用這個原則就會使語言混亂。不存在沒有任何理據的語言,也不存在一切都是理據的語言。這段話告訴我們,如果不對任意性加以限制,語言就不會有規則和秩序,更不會有意義。但是如果任意性完全受到限制,語言內部的關系會固定下來,就失去了創造性。所以任意性和理據性都是語言符號的基本屬性,二者相互扶持,辯證統一,缺一不可。
(一)任意性形成于語言之初,是理據性的基礎
任意性和理據性如同一體之兩翼、驅動之雙輪, 共同推動語言向前發展。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理據性在不同的時期,處于不同的語言層次,地位也不同, 正確認識二者的關系應該從歷史長河即語言發展之初到逐漸成熟中辯證地看待。
世界上各個民族的語言符號在最初產生時能指與其所指之間關系都是約定俗成的,不是自然屬性上的必然聯系,也就是說語言中的最小符號是具有任意性的。我們無法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這都歸于語言形成之初的任意性。這些任意性就處于語言的本源上。在源頭層面上,任意性的主導地位難以撼動。
理據性從屬于任意性,任意性強,理據性弱。語言作為一種社會產物,受人的智力水平、記憶能力、發音能力以及任意性的能產性等因素的限制,語言系統中產生的新元素為了給我們理解和記憶提供便利常常需要用舊元素來構建。這些舊元素就是代表著任意性的語言符號,是任意性的表現;新要素就是代表著理據性的語言符號,是理據性的表現。原始的任意性體現在語言系統的各個層面,人類利用這些帶有任意性的元素創造、構建新的語言實體,就如同我們認識了三原色,再經過顏色之間的重疊構成多種多樣的色系。代表理據性的新要素要以代表任意性的舊要素為基礎形成,所以我們可以說語言符號的理據性是以任意性為基礎的。
(二)理據性制約著任意性
提起任意性,我們就會不自覺地想到符號能指與所指間沒有自然屬性的必然聯系,聽起來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的結合是隨意而為的,但事實上并非如此,任意性其實是受理據性的制約的。
我們試著從兩個例子中分析:對于“太陽花”這一語言符號,各個地區的人對它有不同的稱呼:朝陽轉、向陽花、向日葵、轉日蓮、日頭轉等,無論名字如何不同,這些名稱總是圍繞著它“向著太陽”這個語義特征進行的,不是其它的語義特征。再比如說反義詞:高與低。我們可以說山高,也可以說山低,構成不同的詞語,詞作為一種語言符號,和它的意義間沒有自然性質上的聯系,是任意的,但詞義的延伸并不是任意的,而是受與其同義詞或反義詞詞義影響的。這也是任意性受理據性制約的表現,它完美地體現了語言符號是任意性與理據性的高度統一。
除了語言系統內部的結構,外部理據也在制約著任意性的發展。比如各類語言中的標準語,政府或語言機構為了更好地適應社會的發展,對語言進行規劃與干涉,為使語言更具規范性而制定標準。
(三)任意性和理據性統一共存
語言從出現之初就同人類歷史和心智共同發展。雖然能指和所指間關系多數無據可依,無理可言,但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利用建立在任意性基礎上的單音節發展至一詞多義,構成復合詞,語言開始走向建立在任意性的基礎之上的理據性。語言的發展使理據性在逐漸增強,但永遠消滅不了任意性。任意性也不意味著語言使用者可以為所欲為,隨意創造詞語,任意性也受到了理據性的制約。
索緒爾在語言研究方法上有所偏頗。索緒爾對語言的描寫是靜態的,他本人主張“語言符號觀是內在主義的靜態結構觀;用共時性研究語言現象的方法論來研究語言”,但語言是時刻變化發展的而不是靜態的,他把時間和歷史文化等因素排除在外,他認為要研究和了解語言就必須嚴格地用靜態的視角。他沒有從語言發展的視角研究語言,只是截取了語言的橫斷面,沒有縱觀語言,他把研究集中在詞的層面而沒有考慮到更大的單位。以這種方法和視角進行的研究得出任意性是第一位的結論并無錯誤, 但不應該將它視為語言符號的“第一原則”,因為語言既有共時性也有歷時性。不能只用共時靜態的研究方法得出結論,以偏概全。當我們縱觀、歷時地看待語言,看到的必然是更多的理據性。
任意性和理據性就如同硬幣的兩個面,缺一不可。它們彼此在不同的階段發揮不同的作用,誰也不能取代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互為依存,此消彼長。
五、結語
前文已述,對于索緒爾語言符號任意性的探究一直是學界爭論不休的話題,每個學者看法不一,本人才疏學淺,無法判定到底哪一種是對的,只好分別而論。索緒爾提出的任意性原則固然有它的正確性,但縱觀來看也有局限性,共時靜態地考察語言會夸大任意性。但語言是人類心智的產物,縱觀語言系統來看語言,理據性顯然占據上風,語言不僅只是能指的“音響”和所指的“概念”結合的音義符號,它還有后來形成的文字系統,這本身就是語言發展的理據性。
想要正確理解任意性和理據性,就不能脫離語言發展的根源和歷史脈絡,共時歷時兼顧。它們都對語言的發展起過重要作用,雙方辯證統一地存在于語言中,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對二者的分析,不僅要共時地看還要歷時地看, 辯證分析待語言的任意性與理據性,避免形而上學的片面性,以偏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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