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橋

趙萌

連日陰雨，車窗外的城市顯得沉默而空曠。

母親開著車從城東到城西，買全了外公說過的想買的東西，便帶著我，匆忙趕往外公獨自居住的一個偏遠的小村莊。

車子駛過一段不長的柏油路，拐個彎，前方是一段遇雨則爛的土路。路面坑坑洼洼，而且窄得可憐，只能容下一輛轎車通行。我們的車在滂沱大雨中猶猶豫豫、極其緩慢地艱難爬行。終于望見外公的家了。

車子停了下來。外公家在河的對岸，過河那一段窄小的土路只能步行，雨這么大，路肯定爛透了。我愣愣地坐在車里，不情愿下去。我穿著低幫鞋，該怎么走過去？路旁小店里閑聊的鄰居大嬸見到我們的車，大聲打著招呼：“下這么大的雨還回來啊？快去吧，你外公都給你搭好橋了！”

橋？帶著些許驚訝，我下了車，撐開傘緩步走向小路。抬眼望去，恍惚間來到了一片汪洋水鄉，通往外公家的小路中間一段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但我看到不遠處果真有一座獨木橋，還有外公那佝僂著的、撐著一把黑傘在雨中翹盼的身影。

我和母親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著那座橋。橋很簡陋，卻很像模像樣。形狀各異、顏色不一的磚塊墊高作為基石，一塊不知道外公從哪兒弄來的紅棕色木板鋪在磚塊上面，作為橋面。許是材料不夠，或是外公覺得橋不夠長不夠安全，中間還用半截梯子進行了拼接。

見我們來了，外公沖我們笑了笑，涉水而來。

“這路沒水太深，你們不好走，我搭了這座橋。來，我扶你過去！”外公憨憨的臉上揚著溫暖的笑容，他不顧正下著的大雨，將傘收起來夾在腋下，伸出雙手要扶我。我心頭一暖，緊緊拉住他的手。外公的手又瘦又黑，卻很有力量，很有安全感。

小時候，正是這雙能干的手，一刀一刀為我鑿出了一個小書架;正是這雙溫暖的手，在炎熱的夏夜里，搖著一把大蒲扇，一邊為我驅趕蚊蟲，一邊指著夜空中的繁星，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也正是這雙粗糙的手，在我受委屈哭泣時，為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如今，這雙因為長年勞作而變得粗糙、皴裂的手，又為我搭起了這座橋！

“小心點啊！”察覺到我走上去有些不穩，外公的語氣有些急切，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我吸了吸鼻子，一點點地往前邁。腳下的橋很窄，只容得下一個人走在上面。旁邊的外公一直側著身子走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護著我，我走一步，他挪一步，緊緊地攙扶著我前行。

就這樣，我們終于走到了外公家門口。外公這才松了一口氣，看著我和母親笑了。再回望身后那座橋，它微微顫抖，帶起了漣漪，仿佛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個雨夜，那條泥濘的路，那座簡陋的橋，那個佝僂的身影，從此成了我心中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