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陳洪飛

“老師，我想找你聊聊。”王軍給老師打了一個電話。

“來吧，我在家。”老師回答得很干脆。老師家不遠，王軍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老師把王軍請進書房，泡上茶，關上門。老師知道，小事王軍是不會登門的。三年前，財貿校畢業十年后的王軍被任命為鄉財政所所長，就曾經登過老師的大門。那個時候老師還沒退休，在附近鄉鎮任副書記。老師是教完王軍初中，調到鄉鎮工作的。

當時老師這樣對他說：“你還年輕，如果你還有更大的理想，你就做到兩個字：不貪。”這三年，王軍確確實實按照老師的話去做，而且充分發揮他的聰明才智，工作很出色。

“老師，這次鄉鎮選舉，我是副鄉長候選人，四選三。我知道，要成功，很艱難。我也聽說，其他幾個候選人已經紛紛開始活動了。我想來聽聽您的意見。”老師想了一下問：“你真的不想當這個陪選嗎？”王軍說：“有機會我當然想爭取一下。”老師說：“那你做好幾件事，成功率應該會大一些。首先，千萬不要去學別人請吃飯、拉選票;第二，你可以在你的職權范圍內，幫助各村各單位解決一些實際困難，但是事前必須要請示領導;第三，你的財政所工作總結，必須要自己花點功夫把它寫好，成績問題都一分為二地指出來，最好再有點文采，并且在人代會上要很流暢地匯報。”

王軍說：“不請客拉選票好辦。工作總結每年都是自己寫的，生動流暢，沒問題。最難的是，幫助各村各單位解決實際困難，需要錢啊，不好辦。”

老師說：“我退休了，幫不上你的忙。只說一句：千萬不能越軌。”老師目光嚴峻地看了看他。王軍看到那目光，有些膽怯。

王軍回去想了幾天，想不出辦法，自己變不出錢來，一切都是空談，鎮上的財政本來就緊張。苦思冥想了許多辦法，都解決不了。

他愁眉不展。

這天，他在街上碰到一個老同學，原來和他一樣在鄉鎮工作，最近剛調入了縣財政局，閑聊中了解到王軍的苦惱后，說：“我來給你想想法，你把你們各村各單位的實際困難統計一下，打個報告來，我找領導試試。”

王軍感激不盡。

老同學說：“我應該感謝你啊，當年我在咱們學校外的水塘里游泳，差點淹死，是你救了我，這情這么多年都沒回報，現在有了機會！”

王軍對各村各單位情況非常了解，回去很快就寫了個報告，第二天上班，就給黨委書記匯報，書記很滿意，說這種主動工作的精神是很可貴的。同學的效率還真不錯，幾天后，就收到了縣財政局的批復，經費也很快到位。跟書記匯報后，書記意味深長地說：“這個費用是你爭取回來的，你來負責實施。”王軍懂領導的意思，于是一個村一個單位主動落實，解決一些實際問題。比如維修了大水沖毀的道路、橋梁，給小學校添置設備，給貧困戶和孤寡老人送了溫暖。

人代會召開了，他的財政所工作匯報洋洋灑灑、引經據典，贏得滿堂彩。投票時，他表面平靜，心里卻很緊張，跑到會場外去抽煙掩飾。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在四人中票數第二，毫無懸念地當選了。當場簽字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抖動。當天他就把結果向老師匯報了。老師說：“這應該不是你的終點，雖然是副職，在以后的工作中，也不要當那種溜肩膀的干部，在自己的職責范圍內，一定要大膽工作，要有擔當。當然不貪還是前提。”

工作中，王軍遇到過幾次誘惑，有兩次差點就伸手了，但一想到老師嚴峻的目光，他馬上收手了。

三年后，鄉黨委提議他為鄉長候選人，人代會上，他高票當選，成為全縣最年輕的鄉長。

王軍一路順風順水，一次一次在競選中獲勝，不斷晉升。傳聞，說他升遷快，是上面有人。他聽了笑笑，說得不錯，自己上面的人就是老師啊！他經常想，人啊，有個人生導師是多么重要啊！

萬萬沒想到，最后還是出了問題。紀委在追查他當年獲得的財政局的那筆經費時，發現是違規操作。是老同學給財政局領導送了禮，所以很快批了款。紀委最后的結論是：問題是嚴重的，但他并不知情，所得款項他本人沒有貪污，都用在村民身上了。對他的處理是撤職，保留公職，提前退休。

兩鬢斑白的老師想不到，培養了一生，驕傲了一輩子的學生竟然晚節不保。他依然目光嚴肅地看著學生，只輕輕說了一句，情，固然重要，但不能濫情。

點評：

小說并非直線型發展，中間有了曲折。表面上是一個常見的反腐倡廉的題材，但比曾見過的事件更復雜，主題也更有深度。這中間，纏繞在人情世故上。老同學為了還情，用不正當的方法，使難題得到了解決。但許多年后，終于還是東窗事發，不僅葬送了自己，也牽連了別人。小說警示我們，是非原則，永遠大于人情。絕不能因為情感而觸了底線，那樣的后果是非常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