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月 副教授 成盼盼 通訊作者
(北京交通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北京 100044)
2014年李克強總理提出“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意在營造公平競爭的創業環境,在緩解就業壓力的同時讓更多人富裕起來。農民工群體是政府創業政策的重點扶持對象之一,國務院辦公廳于2016年發布《關于支持農民工等人員返鄉創業的意見》,并于2018年頒布進一步的意見;激發農村創新創業活力已成為《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重要的一環,且在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中提到:“支持農民工、城市各類人才等返鄉下鄉創新創業,支持建立多種形式的創業支撐服務平臺,完善鄉村創新創業支持服務體系”。據統計,當前我國各類返鄉下鄉創業人員已達700萬人,其中返鄉農民工占68.5%,約為479.5萬人。此外,在迅速城鎮化和互聯網高速發展的背景下,自我雇傭和非農創業成為本地農民謀生的重要手段。人們選擇創業是為了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但創業是一項高風險的復雜經濟活動,其能否切實提高農民收入并改善其收入地位,值得予以關注。
收入流動性研究同一個體不同時期收入在整個群體中相對位置的變化,可以充分體現同一組人的收入變化情況。在高收入流動的社會中,公眾機會相對平等,能夠通過努力改進劣勢地位,也愿意暫時忍受極度的不平等。因此,較高的收入流動有利于改善長期的收入不平等,也能逐步緩解長期貧困,可以說是收入不平等的均衡器。
然而,現有研究表明當前中國農村收入整體流動性不強,階層呈固化趨勢,要改善該現象,探討影響收入流動性的因素是第一步。農民家庭要改善收入地位需具備兩個基本條件:一是自身具備向上流動的能力,二是相對公平的環境給予其向上流動的機會,能力由微觀主體決定,機會受宏觀政策環境影響。相關文獻對收入流動性的微觀及宏觀層面的影響因素已進行相關探討。
首先,關于微觀主體層面的影響因素,不少相關文獻已經證實家庭人口結構、家庭人力資本、收入結構、家庭成員就業情況、所在地區等對家庭經濟地位產生顯著影響,其中家庭人口結構特征以家庭人口撫養比為代表,家庭人力資本以家庭成員的年齡、受教育程度為典型。結果表明:家中撫養比越大,則兒童、老人等非勞動力人口占比越大,家庭向上流動的可能性越小,向下流動或停留在底層的可能性越大;年齡與收入流動性呈非線性關系,年齡較小時,人力資本積累有限,獲取收入能力有限,隨著年齡增長,人力資本積累增加,獲取收入能力提高,然而當年齡到達一定程度時,限于人的身體素質等原因,獲取收入的能力會轉為下降趨勢;家庭成員受教育水平對家庭向上流動呈正向作用,對向下流動呈負向作用,且有證據表明教育的反貧困效果在人力資本投資中是最好的;家庭商業性收入和工資性收入比重上升有利于家庭向上流動,而農業收入比重上升會促使家庭向下流動,這也就說明家庭成員非農就業比例越高,家庭向上流動的可能性越大或保持其收入優勢地位的能力越強,非農就業往往意味著家庭成員擁有較高技能,獲取收入能力強等。其次是關于宏觀層面,隨著三農問題逐漸被重視,國家不斷推出政策旨在減輕農民負擔,消除貧困,帶動農民富裕起來。農村稅費改革、土地征收、城鎮化建設等都對農民收入流動性產生一定影響。良好的政策為農民提供相對公平的流動環境,使得農民具備向上流動的能力時能夠實現農民內部的真正流動,改善其收入結構。
國內文獻雖已涵蓋收入流動性影響因素的諸多方面,也關注到了“商業性收入”和“非農就業比例”對家庭收入流動性的影響,但并未明確對家庭創業行為的影響作出探討,而國際上已有相關研究表明創業活動對收入流動性產生影響。創業往往與更高的收入流動性相聯系,亦有研究把創業促進收入流動性作為前提假設,探討創業背后的制度因素對收入流動性的影響。顯然,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時代的中國,創業對家庭收入、收入流動性產生怎樣的影響是現有研究空白,該問題的探討將會為國家制定和完善創業政策提供借鑒。
綜上,本文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2-2016年農民家庭調查數據,利用轉換矩陣分析農民家庭創業行為對其收入流動性的影響,文章既是對現有研究的補充,也將為鄉村創業政策的制定和完善提供依據。
本文將采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CFPS),該數據庫包括經濟活動、教育獲得、人口遷移等諸多研究主題。該數據基線樣本覆蓋25個省/市/自治區,代表了中國95%的人口,為研究中國社會、經濟等變遷提供了高質量數據。該數據庫共搜集2010、2012、2014、2016四輪全國性數據,由于2010年數據中關于家庭創業收入的問題只提問了私營企業,未問及個體經營,而其它三年數據中同時包含了這兩部分收入且無法拆分,因此本文選用2012、2014、2016年三年的數據。
通過數據用戶手冊和對比三年的問卷可知,本文涉及的創業及家庭收入變量等在三年的數據中問法一致、可比。通過“過去一年,您家是否有家庭成員從事個體經營或開辦私營企業?”定義家庭是否創業;此外,三年數據中都有官方調整后的收入綜合變量,各年份人均家庭純收入以2012年為基期進行平減處理;此外,勞動力人口對家庭收入的影響占主導地位。因此,本文以家中勞動力人口(15-65歲)的戶籍情況來定義農民家庭,將家中勞動力人口全部為農業戶口的家庭定義為純農家庭,其它家庭定義為非純農家庭。通過匹配三個年份都有且各變量均無缺失值的樣本,得到2012-2014年和2012-2016年時段的有效樣本5456個;2014-2016年時段的有效樣本4661個,各時段分析數據均滿足大樣本條件。
在收入流動性的相關研究中,轉換矩陣是學者普遍使用的基礎研究方法,爭議較少。因此,本文基于經典的轉換矩陣對相對收入流動性進行測度與分析,比較進入創業、退出創業、保持創業、從不創業四種農民家庭(本文把分析時段期初不創業期末創業的農民家庭定義為“進入創業”農民家庭,期初創業期末不創業的農民家庭定義為“退出創業”農民家庭,期初創業期末創業的農民家庭定義為“保持創業”農民家庭,期初不創業期末不創業的農民家庭定義為“從不創業”農民家庭;“期初、期末”是指分析時段的開始和結束,如2012-2014年分析時段,2012年為期初,2014年為期末,2014-2016年、2012-2016年以此類推)在總體中的收入流動性大小及流動質量。收入流動性主要反映一個個體或家庭從一個時期到另一個時期收入位置的變化,轉換矩陣表達式為:

表1 相對收入流動性各項指標結果

表2 各階層從不創業、進入創業兩類農民家庭的收入流動性質量

式(1)為一個m×m階的矩陣,Pij表示在t時期,收入水平為x,處在第i等級的個體或家庭在t+1時期收入水平為y,處于j等級的概率,所以矩陣中每個元素均在0-1之間,Pij的計算方法如下:
假設x、y均存在有限一階矩,并且每個時期的收入從低到高等分為 m 個等級,且 0<ω1<ω2<ω3<……<ωm1<∞(ωi表示各等級收入的臨界值,最低收入為0,最高收入趨向無窮),公式如下:

據式(2)計算可得如下矩陣:

根據式(3)可計算出一系列相對收入流動性大小的測度指標,如慣性率、加權移動平均率等,并可以通過計算群體中向上/向下流動比率來測度收入流動性的質量。本文選取以上兩個指標分別測度四種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的大小,并通過計算向上/向下流動比率比較四種農民家庭的收入流動性質量,進而分析創業對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的影響。
慣性率:計算在t時期和t+1時期,收入位置不變的個體或家庭所占比重,即計算矩陣對角線上概率的算術平均值:

其中,μ越大,收入流動性越低;μ越小,收入流動性越高。
加權移動平均率:以移動幅度為權重加權平均移動的概率,公式如下:

其中,λ越大,收入流動性越高;λ越小,收入流動性越低。
收入流動性質量即比較各收入階層或總體向上、向下流動的概率,測度向上流動概率為公式(6),向下流動概率為公式(7):
其中,向上/向下流動比率(P1/P2)可以更加直觀地表明收入流動的質量,比率大于1,則表明大部分個體或家庭是向上流動的,比率越大,收入流動性質量越好。
依據上述轉換矩陣的研究方法,計算各類農民家庭在總體中的流動概率,形成矩陣,計算得到各項指標結果,見表1。
由公式(4)可知,慣性率越高,收入流動性越低。據表1可知,在2012-2014年和2014-2016年兩個時段,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最低,其次是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退出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有所下降,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幾乎無變化。從長期視角來看,進入創業、保持創業、從不創業三種農民家庭的慣性率在2012-2016年較2012-2014年和2014-2016年時段都有所下降,這符合常理推斷,時間越久,變換收入位置的可能性越大,收入流動性越大。然而退出創業的農民家庭慣性率上升,收入流動性下降,可知該群體階層固化現象嚴重。
由公式(5)可知,加權移動平均率越大,收入流動性越高。短期來看,退出創業農民家庭的加權移動平均率在2012-2014年和2014-2016年兩個時段均處于最高位置,其次是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說明這兩種創業狀態有變化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較高,創業狀態不變的兩種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較低。長期來看,進入創業、保持創業兩類農民家庭的加權移動平均率相比其它兩類家庭都較大,說明其收入流動性較高。
總的來說,從短期視角來看,創業狀態變化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比創業狀態不變的農民家庭高;從長期視角來看,期末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比期末不創業的農民家庭高,表明創業在一定程度上促進農民家庭的收入流動。
由公式(6)(7)可知,向上/向下比率大于1 ,說明大部分家庭向上流動,且該值越大,流動質量越好,越有利于改善收入結構。由表1可知,進入創業、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向上/向下流動比率均大于1,2012-2014年期間,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向上/向下比率取值2.957,說明該群體中大約3/4的家庭是向上流動的,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中大約2/3為向上流動,而退出創業的農民家庭中僅有大約37%向上流動,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中不到1/2為向上流動,可見進入創業和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流動質量較好,2014-2016年和2012-2016年兩個時段的結論一致。可見選擇創業有利于提高收入流動質量,改善收入結構。
綜上,農民家庭進入創業有利于提高收入流動性,改善收入流動性質量,提高收入地位;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短期內收入流動性可能較低,但其收入流動質量較好,這可能是由于該群體本來就處于較高收入地位,說明其保持收入優勢地位的能力較強;退出創業的農民家庭在短期內收入流動性較高,但其收入流動質量最差,最不利于改善其收入地位。
表2探討各個階層從不創業和進入創業兩類農民家庭的收入流動質量,為農民家庭是否選擇創業提供更加精確的參考信息。
由表2可知,總體來說,無論是短期還是長期視角,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中將近3/4都是向上流動的,而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中只有不到1/2實現向上流動。高收入階層中,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向下流動概率小于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說明創業有助于農民家庭保持較高收入優勢地位,這也可能加重富人的階層固化現象。中間三個階層中,無論是長期還是短期視角,進入創業家庭均比從不創業的收入流動質量好。特別對于中等收入群體而言,中等收入群體是社會發展的“穩定器”,是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一個呈橄欖型結構的社會才是相對健康的,在各個分析時段,該階層中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的向上/向下流動比率均小于1,說明此類家庭大部分是向下流動的;而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向上/向下流動比率在三個分析時段均超過1,這充分說明選擇創業對改善中等收入群體的收入地位,穩定社會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低收入群體的向上流動概率是反映長期貧困的一個重要指標。貧困本身并不可怕,但沒有改善的希望則會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低收入階層中,從不創業和進入創業的農民家庭向上流動概率均小于1,說明兩類家庭都只有不到一半的比例能夠脫離低收入階層,但相對來說,創業給低收入家庭帶來更大希望,這對貧困階層固化有一定緩解作用。綜上,對于具備創業條件的農民家庭來說,無論現在處于哪個階層,選擇創業都將會迎來新的發展機遇,有利于改善現狀。因此,從國家層面來說,要切實落實“雙創”政策,為農民創業創造良好的政策環境,為農民謀發展,為實現鄉村振興戰略謀途徑。
本文利用2012、2014、2016三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數據,以農民家庭的人均純收入為研究對象,重點探討創業對農民家庭代內收入流動性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從收入流動性大小來看,短期來說,進入創業、退出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比保持創業、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高;長期來說,進入創業、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性比退出創業、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高,表明創業在一定程度上促進農民家庭的收入流動性;從收入流動質量來看,無論是長期還是短期視角,進入創業和保持創業的農民家庭收入流動質量都優于退出創業和從不創業的農民家庭;無論其處于哪個收入階層,選擇創業都將有利于促進其向上流動或保持收入地位,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因此,“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將為激發經濟活力注入源源不斷的動力,是促進社會縱向流動和公平正義的有效手段之一,農民創新創業亦對改善農民內部收入結構有著重要意義。據此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從政府角度來說,各地政府應充分響應國家號召,將“雙創”政策落到實處,因地制宜幫扶農民創業,建立鄉村創業支撐服務平臺,完善創新創業支持服務體系,為農民發展創造機遇;此外,創新創業幫扶應擺脫“授魚不授漁”的舊模式,不僅提供資金支持,更要側重對農民提升自身知識、技能等軟實力的幫扶。第二,從農民自身角度來說,在具備創新創業能力的前提下,應積極投入創新創業實踐中,把握國家為農民創造的良好機遇,務實創業;同時,創業活動是一項有風險的經濟活動,創業前需評估自身及家庭情況,避免盲目創業。雙創時代為農民發展提供了更加公平的環境,無論是政府還是農民自身都應把握機遇,為自身、為社會謀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