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民
我的閱讀范圍隨著年齡的增大,似乎是越來越沒譜了。大到《資本論》,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翻了一兩個小時,卻沒灌入腦子里多少東西;小到對毛姆一篇簡單的隨筆,可以翻來覆去琢磨好幾遍。這樣的讀書常常讓我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卻又若有所思。不過回頭一想,“何故亂翻書”,即便是“別處”的閱讀,只要有點會心就行。
什么是“別處”的閱讀?其實就是不按照所謂的“套路”,挑你喜歡的隨意讀下去。不知多少人都在倡導“快樂的閱讀”,卻偏偏依舊把讀書看作一項靈魂的擔負。除非出于工作和專業的需要,我想隨意的在“別處”的閱讀,一定會對你心情的放松和眼界的開闊有利。閱讀在別處,無論“大文體”,還是“閑筆”,都有許多的“陌生感”在追逐你,“誘惑”你。我并不愛好旅行,但時時把閱讀當作無數場旅行的起點。那部老電影《羅馬假日》里有一句經典臺詞,震撼了我許多年:“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要在路上。”毫不猶豫,我選擇了“靈魂”。
我也不太喜歡讀游記之類的東西,一直以為那種導覽式的文章反而會限制了我的視野,甚至阻擋視線。為什么要被別人牽著鼻子去游山玩水呢?人間草木太匆匆,我們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王國,“一個私人的樂園”(泰戈爾語),那些永恒的回憶,那些曾經給我們的生活經歷帶來的神圣之光,也許不為他人所知,卻畢竟是你需要去觸碰的“別處”的靈魂。
十多年前我去敦煌,沒有帶任何的導游手冊,雖然只是匆匆掠影,但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在歷史與現實的地圖上行走,發現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圖景。我逗留在莫高窟外面許久,突然意識到敦煌是個觀念,莫高窟才是日常;敦煌是個傳奇,莫高窟才是隨筆。為什么一定要把莫高窟看得那么神奇?為什么就不能返回它曾經的日常?1922年,毛姆從英國乘船到錫蘭,再經仰光到曼德勒,騎著騾子走了整整26天,就為了去緬甸東北部的撣邦看看那里的風光。他在隨筆里對此的描述就沒有小說里的機鋒,反而覺得那里有著“我要細細品味的憂郁”。這就是毛姆要去探究的隨筆似的“日常”,也是他的“別處”。
回到閱讀層面來,我想任何一本你想閱讀的書,都是一種“日常”,也都有它的“別處”。只有與書的“別處”的“靈魂”相望,才會有屬于你的“別處”的感動。一本好書,可以寄存在我內心許多年,甚至一輩子——那肯定是我經歷過的在“別處”的閱讀體驗。有時候哪怕一個小段落,都會讓我驚喜莫名——那同樣是一種在“別處”的書寫。
的確,我一直把我所追求的“別處”的閱讀,視同那些理智和冷靜的描述。“別處”一定是靈魂的“轉向”,正如《人間草木》一書在比較列夫·托爾斯泰與馬克斯·韋伯時所描述的:面對死亡的自我懺悔和自我啟悟——你無法信仰,因為太理性;你無法信仰他人,因為太自我。這種書寫,同樣是抵達了“行動的生命”與“沉思的生命”的底部,這就是書作者的“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