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溫情

伊云

剛到國外的一年里，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除了家和學校，便是公車。

出國之前未曾預料到的是，曾經令人向往的發達國家，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其實是人煙稀少的農村。因為住得離學校太遠，每天不算花在接駁大巴上的時間，在那輛風雨無阻的733大巴上起碼也要坐上個45分鐘。

然而我很少嫌這45分鐘太長。大概正是因為身處鄉下，這里的公車干凈、舒服，往往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因此公車在鄉間的高速上行駛得飛快。沿途的風景都是些茂密的森林，偶爾可以看到幾戶人家隱藏在樹林的縫隙中。

我總是一個人坐在窗邊托著下巴，聽著手機里的一點點音樂，靜靜地打發這一段時間

這里的人大多很友好，上車下車總是會說上一句“謝謝”之類的簡單招呼，司機這樣，乘客也如此。我常常在733上碰到一對亞裔的小姐妹，姐姐大概八九歲，小小的年紀留著披肩長發，就已經有了溫柔賢淑的大閨女模樣。妹妹大概六七歲吧，非常可愛，總是奶聲奶氣地拖著甜甜的長音和司機問好，惹人喜愛。即便是一些略微嬉皮的年輕人也會用特有的口語和司機打上一聲招呼。

然而我特別喜歡的是733的老爺爺司機。他個子瘦瘦小小的，臉上卻有個不相稱的很可愛的大鼻子，讓人過目難忘。他講話的口音頗重，但每當和我打招呼的時候都會有意地說慢一些，好讓我聽懂。

老司機非常熱心，這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

去年冬天我來到這個地方，找好了住的地方，第一次坐他的公車認路，他便問了我的名字，還給了我張公車的時刻表。或許是人少的緣故，733每天總共只有七八趟，若是錯過上下學時間的班車，就會有遲到或者被迫留在學校的窘迫時刻，因此我知道了路線以后，便總是提前十分鐘到停車的車站準備上車。

盡管我會掐算好時間，但總是會有意外的時候。那天早上不知道怎么的，天色明沉，雨靜靜地打在玻璃窗上，我竟然睡過了，差點誤了班車。我慌慌張張地抓上書包，隨便套了件外套沖出家門。

一路上我拼命喘氣，感覺自從長大以后就很少再跑過這么遠的路。我一直看著手表，希望不要錯過公車的時間。讓我意外的是，當快到公車站時，我卻看到公車靜靜地停在原地，沒有準備啟動的樣子。

我氣喘吁吁地趕上了車，對老司機說了一聲早安。

他笑著看我大喘著氣的樣子，等我緩了過來，這才拱了拱鼻子，指著車廂里的人對我說道：“別著急，我們都在等你呢。"

我轉頭向車廂里看去，看到那對亞裔的小姐妹對我揮了揮手，她們的媽媽坐在她們邊上，也微笑著和我打了聲招呼。在他們的后面坐著一個大胡子的老伯，原本瞌睡地低著頭，聽到我上來，微微地睜開眼睛也向我示意。或許是下雨天的關系，車里并沒有其他人了。

我受寵若驚，不敢相信發生了什么。

“快坐下吧，別讓后面幾站的人等我們。”老司機笑著反手拍了拍我肩膀，讓我坐下。

我猜一定是老司機和車上的乘客們商量好了要等我一會兒。大概因為我是學生，即便是下雨，也不會有不去的學校的時候。于是我坐在那對亞裔小婦妹的前面，轉過身來對她們道了聲謝謝，又忍不住加上了一聲“對不起”。在這樣的天氣還麻煩乘客們陪我一起等車，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小姐妹不好意思地笑出聲來，她們的媽媽輕輕地摸了摸她們的頭，溫和地替她們對我說了一聲沒有關系。看到她溫暖的笑容，我心里的尷尬一下子減輕了不少，在小姐妺媽媽的眼神許可下，我也輕輕地摸了摸小姐妹的頭發。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看到老司機透過后視鏡悄悄看著我們。我也悄悄地看著他，看到他掛著大鼻子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為了感謝老司機，后來那天晚上我坐車回家的時候，特地給老司機帶了一杯溫暖的熱巧克力。當我把巧克力遞到他手上的時候，他感動得鼻子有些發紅，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我被他所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去年的事情了，但到現在我還時常會坐老司機的公車。只是因為現在臨近畢業，學校去得少了。為了防止老司機特地等我，我提前告訴老司機我已經不再需要每天往返于學校和家之間了，他表示祝福，還對著我擺了一個頗為失落的表情，讓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國外的生活很快就要結束，時間似乎很短暫，轉眼又要離開。我對這個地方沒有什么留戀，畢竟這塊地方原本就挽留不住年輕人。只是將來當我回憶起這些溫暖的人的時候，肯定會忍不住想再回到這里，和老司機打一聲招呼。

想起國內的生活，我希望，有一天在中國的街上公車上，也可以到處看見這樣像花朵一樣綻放的美麗笑容，到處聽見這樣溫暖如春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