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吃了沒”,一句“我信了你的邪”。
這是熟悉的武漢鄉音,來自于一群青年制作的一個簡單視頻,一部刷屏的“武漢最新城市宣傳片”。而作為片子的導演,樂樂(化名)告訴我們,他們拍的并不是所謂的“宣傳片”。
“大家會看到很多新聞報道,看到很多數字在一點點的攀升、看到很多一線的物資、一線人員發生的種種事。但除此之外,我覺得2020年的起始,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需要愛與希望。武漢需要這些鼓勵的聲音,我們自己,也同樣需要”。
這,便是這群年輕人制作這部片子的初衷。
2020年1月24日,出現不明原因肺炎報道的第25天,世界衛生組織將病毒命名為2019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的第13天,也是武漢“封城”后的第一天。
這天,本該是個闔家團圓,熱熱鬧鬧的除夕夜,但在這天,樂樂把自己鎖在屋子里,在電腦上打出了一行行字,又一行行刪掉,腦海里不停的閃過這座城市的點滴瞬間,市井煙火。
她想在這場疫情里做些什么。
“有天我想要去吃一碗熱干面,但就是這么一碗普普通通,甚至已經每天都被我們吃膩了的5塊錢的熱干面,現在吃不到了,也買不到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場疫情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什么,我自己的生活在發生著什么樣的變化。”
整整兩天,她幾乎沒有怎么合過眼。終于在大年初二的凌晨六點,將腳本發進了合作6年的三人小團隊微信群中。而回復只有默契的兩個字:“開拍!”
黃鶴樓、歡樂谷、公交集團、武漢站、楚漢路、中南醫院、長江二橋、過江隧道、夜市大排檔、京漢大道、漢街、 沙湖大橋、省圖書館……武漢人耳熟能詳的繁華地標,如今變得空空蕩蕩。
當她在大年初一遇到兩個“全副武裝”的隊友,在開玩笑的互相奚落之后,卻漸漸紅了眼。他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空的武漢,第一次航拍到這樣干凈整潔的“理想空鏡”,第一次能夠暢通無阻、不用加塞、不用等待地駕車開過這座城市曾最擁堵的街道。而記錄下這些瞬間之后,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早高峰堵到遲到,網紅店排隊還有199桌,最后一碗熱干面被前面的大爺端走……原來,那些讓人忍不住飚臟話的瞬間,組成著最健康的城市,恰恰是這個城市最有生機和活力的時刻。”樂樂這樣描述這段感觸。
而在這段拍攝過程中,讓她記憶猶新的有兩個地方。
第一個是歡樂谷。在樂樂的印象里,它一直是承載著歡聲笑語的地方,但當他們趕到那里拍攝時,卻像是一座寂寞的空谷。
原來風馳電掣的過山車像和武漢一樣被按下了暫停鍵,情侶和孩子們的嬉鬧被病毒藏了起來。他們用航拍記錄下歡樂谷“并不歡樂”的瞬間,也等待著它重新被歡樂填滿的那一刻。
而第二個地方,是樂樂每天上班都要經過的地方,就在她單位的斜對面——湖北省圖書館。巨大的圖書館門前有一段很長的階梯,階梯的中間,安放了三個很醒目的大字,“新”“年”“好”。
而與平日不同的是,推開窗戶就能看的絡繹不絕的人流已不再。當武漢疫情漸漸嚴重,樂樂再路過這里的時候,只剩下孤零零的“新年好”三個字,旁邊沒有一個人。
“在決定拍這個片子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去這里拍下這個畫面。”她記錄下這個地方,也問自己,“本該屬于春節的熱鬧,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片子里的兩句武漢話,樂樂曾多次提及,一句是“吃了沒”,一句是“我信了你的邪”。這兩句看似情緒相反的方言,卻體現了武漢人在柴米油鹽中暗藏的堅韌力量。
現如今,這座城也如此,苦難與希望都匯聚在這里。

樂樂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困難,在疫情最嚴峻的那幾天,她曾一度想要放棄拍攝。其他人都在家里躲避疫情,而他們既不是醫護人員,也不是志愿者。但當扛起攝像機的一瞬間,那句“愛和希望比病毒蔓延更快”便成了拍下去的動力。
“武漢這次是算是疫情的中心,但也是希望的中心。武漢嚴重,大家都會跟著捏一把汗,武漢有希望了,全國人民都會看到希望。”她們希望帶給大家更多的正能量,讓大家“等等武漢”。
歷經將近一周平均睡兩三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本身決定結束拍攝收工的三人團隊得到了長江燈光秀的消息。1月29日,在武漢“封城”第七日,武漢許多標志性建筑紛紛打出“武漢加油”的燈光字樣,為疫情中的江城加油打氣。團隊負責拍攝的成員二話沒說,又拿著航拍去拍攝了這段素材,放在了片子的結尾。
這份最終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文案,被樂樂命名為了《武漢》。而另外一份,字數是《武漢》5倍之多但沒有用在片中的文案,被她命名為《邊邊角角》,擱在了她和武漢的回憶里。
最近有個熱搜,叫做疫情結束后最想做什么,樂樂說她最想做的就是和久久未曾見到的家人、朋友見個面。再排一次長長的網紅餐廳隊伍,再體會一次被堵到遲到的早高峰,再吃一碗簡單的熱干面。
她愈發期待和這個曾經熙熙攘攘的武漢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