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加拉，能否延續質子輝煌

文 / 遲惑

“質子”火箭從首飛到今天，已經走過了54年的歷程，可以認為是工程史上的奇跡。今天的俄羅斯還能重演這樣的奇跡嗎？至少，在首飛速度這個問題上已經是做不到了。哪怕從A-600開始計算，質子從方案到首飛只用了5年，而“安加拉”用了多少年呢？

在俄羅斯的火箭清單里，“安加拉”當然是最新的重型火箭家族。但回顧往昔，會發現“安加拉”可不是什么新生事物了。

紙上的“安加拉”

早在1994年，俄羅斯赫魯尼切夫國家航天科研生產中心就提出了安加拉火箭的概念。1995年第47屆國際宇航聯大會在北京舉行，俄羅斯的展位上就出現了這種火箭的模型。然而后來的事情多少讓人有點失望，人們一直沒有等到它首飛的消息。2006年，俄羅斯國家年展在北京舉行，會場設在了國貿，俄羅斯航天的展位上“安加拉1”“安加拉5”和“質子K”的模型赫然在列，然而真的“安加拉”還是不見蹤影。

▲ 安加拉火箭有著龐大的家族夢

既然方案已定，那么以俄羅斯的航天實力，把真火箭造出來不會太難吧？事實并非如此。本世紀初，國際油價經歷了一個暴漲的過程，作為石油輸出國的俄羅斯獲益匪淺。赫魯尼切夫公司總算得到一些經費，把一級火箭用的RD-151發動機制造出來了，但是飛行試驗的錢卻沒有著落。一種沒有飛行過的發動機，是不能讓人信服的。俄羅斯政府沒有錢，其他航天強國絕不會出資幫忙；印度是俄羅斯的傳統戰略合作者，但“安加拉”這種火箭對印度來說技術跨度太大，而且印度對技術轉移的要求很高，俄羅斯哪里肯把心肝寶貝真的賣給印度呢？

在這個時候，冤大頭出現了。韓國人為了實現自己的航天夢，出資4億美元研制羅老號火箭，其中有兩億美元用于從俄羅斯購買火箭第一級，也就是安加拉1.1的第一級。從2009年到2013年，“羅老號”三發兩敗，最后一發終于成功地把衛星送入了太空，但它的故事也就這樣劇終了。俄羅斯通過三次飛行，證明RD-151達到了設計要求，可以繼續推進整箭研制工作。韓國卻收獲甚微，從那以后到現在已經過去了6年，韓國人再也沒能從自己的土地上發射過哪怕是一枚運載火箭。

那么，“安加拉”從此一飛沖天了嗎？困難常有，冤大頭不常有。韓國人的兩億美元只是解決了發動機的飛行驗證問題，“安加拉”家族各個型號的研制和飛行，還要靠俄羅斯人自己去籌措資金。但是自從2009年后，國際油價大幅度下跌，俄羅斯經濟又一次陷入困境，安加拉火箭的研制舉步維艱。加上俄羅斯航天局還要籌錢建設東方航天港，能分給火箭研制的錢就更少了。

“安加拉”何時“繼位”？

2014年9月，“安加拉1.2”進行了首次成功發射，然而實際工作的只有第一級，也就是說，這是一次亞軌道飛行。這一年的12月23日，“安加拉A5”終于進行了軌道發射，將模擬衛星和上面級送入靜止軌道。這距離俄羅斯首次提出“安加拉”的概念已經過去了20年，遠遠比不上切洛梅說干就干的高效率。然而奇怪的是，此后的5年里，“安加拉”沒有再進行過哪怕是一次飛行。2018年7月31日，俄羅斯動力機械科研生產聯合體總裁伊戈羅·阿爾布佐夫就表示，至2018年年底該公司將停止生產用于重型“質子-M”運載火箭的發動機。這番話的依據是，俄羅斯國家航天集團公司總經理德米特里·羅戈津此前曾表示，在完成了所有已經簽署的合約后，質子火箭的生產工作將全部結束，今后將只有安加拉系列火箭服役。

▲ “安加拉A5”的唯一一次試射

▲ 韓國出錢研制的“羅老號”為“安加拉”鋪平了道路

也就是說，“質子”的停產和“安加拉”的繼位，要比2018年的計劃推遲6年。那么到2024年之前會不會還有更多延遲，按照俄羅斯火箭工業的現狀，也是不好說的事情。

應該說，俄羅斯航天局把安加拉火箭當做航天事業打翻身仗的突破口，是非常正確的。有了先進、強大、可靠的入軌能力，才能談得上衛星、飛船、登月、深空探測等等問題。然而火箭研制和試飛要消耗龐大的資金。所謂“火箭一響，黃金萬兩”，并不是夸張，而是低估了火箭試驗的成本。在本文撰稿期間，國際金價大概是每克332元，萬兩黃金就是1.66億元人民幣，也就是2000多萬美元。可以發現，哪怕是一萬兩黃金，也不夠安加拉這種火箭做一次飛行試驗的。所以在俄羅斯的經濟狀況下，它的研制拖拖拉拉，也是情理之中。

▲ 準備首飛的安加拉1.2火箭

那么，能靠“質子M”火箭賺錢養家，供小弟弟“安加拉”長大嗎？如果沒有埃隆·馬斯克這個人，或許俄羅斯航天局可以制定這樣的計劃。畢竟“質子M”是著名的金牌火箭，在同等噸位火箭里是最便宜的，然而馬斯克的出現顛覆了國際發射市場的格局，“質子M”已經連續好幾年沒有接到多少國際訂單了。從2014年開始，“質子M”的年度發射次數從未超過10次。2016年，局面進一步惡化，只發射了3次；2017年回升到4次；2018年竟然只有兩次，而且都是俄羅斯自己的軍用衛星，一個商業合同都沒有。2019年發射5次，算是有所重振，但想要賺錢支撐“安加拉”的研制，只怕是不可能的。

而俄羅斯經濟在未來幾年的前景都不算太樂觀。火箭試驗是非常昂貴的事情。國內有關經濟研究機構對未來5年俄羅斯經濟的預測是“溫和增長”。這是個比較好聽的詞，如果直言不諱，那就是“發展緩慢”。相比之下，中國政府對航天的有效投入，是建立在持續30多年經濟高速發展、年均增長率超過7%的基礎之上；美國的年均增長率也在2.73%左右。俄羅斯在石油價格高企的2000年，增長率曾經達到10%，但是在油價下跌的2009年驟然跌到-7.8%，此后一直在0%附近振蕩，2018年只有2.25%。如今全球經濟疲軟，幾年之內都完全看不到油價大幅度回升的前景。俄羅斯政府能不能拿出足夠多錢來支撐安加拉火箭的研制，恐怕也難以得到樂觀的答案。如果俄羅斯打算靠重振制造業來推動國民經濟發展，那么10年甚至20年的時間都未必夠用。

所以，我們可以在這里進行一個不一定靠譜的預測，“質子M”可能無法像俄羅斯航天局宣布的那樣，在2022年退役，或許還要再支撐幾年，直到俄羅斯有錢把“安加拉”的研制工作完成。不過到那個時候，其他航天國家可能已經在啟動更新一代火箭的研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