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夜色中運載積雪

扶桑

雙山島

1.

鄉間的早晨

至少二十種蟲鳥的和鳴

2.

白粉蝶一樣

淡紫色的花下

昨晚才長出的嫩豆角

也像蝴蝶的觸須，被略略放大

3.

一陣風過

萬千樹木都欣然有聲

最響亮的是楊樹葉子的“颯颯”聲——

4.

一陣風過

池塘水的舔吮聲

——畜群歡快肥厚的舌頭

5.

好多的蝴蝶！

金色、綠色、黑色，還有白色

它們低飛，貼著小路和草叢

它們低飛仿佛，翅膀上馱著葡萄大的露珠

好多的蝴蝶！

在我走過時，微微閃開

6.

哦，那些黑瓦屋脊

模仿池塘的魚鱗紋

在稻田整齊的青色中

白粉墻的清新！

7.

一個農民，站在房前的稻田里

我不知他忙碌什么活計

但見一顆頭顱在一片青色中，浮游

8.

為什么

在綠色、天藍色、水的

略舊的銀器的色澤中

我總有鳥類迎向晨曦啼叫的心？

豐收

我知道我的五月已經來臨

五月，它在我身上一邊收割一邊種植

麥子堆入家中，水田平靜地閃光

秧苗，已一排排站好

像小學生列隊在清晨的操場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是一個兩腿分開的女人

分娩的姿勢和受孕的姿勢，是

同一個姿勢——

“主啊”，第一次

我很想這樣向誰稱頌

我結滿籽粒的心彎垂著沉沉的金色

我是金色的。我是綠色的

我是陽光和月光，它們交互在我身上生長

我是田野，我也是山崗

隆出沉默在地底的狂猛力量

河流、微風、禽鳥們各種各樣

嗓音練聲的合唱……

初秋天空的那種藍

初秋天空的那種藍！

——你可以，把整個天空都安放在

一只白鷺鳥的脊背上

它馱著輕輕起飛

而絲毫不覺得有重量

注入我吧，沿著我的雙眼——

傾倒出我體內，那暗沉沉的積水

（我的腳絆在了夜晚）

允許我，用初秋天空的那種藍

書寫

我生命的、無人接收的信件

果子熟了

果子熟了

就會落地

死亡熟了

我們就脫離肉身飛去

在懷腹中，我們耐心地

孕育著它

不提前結束旅程

有時，我們炊煙一樣輕訴，向某個不確定的

遠方

也并非期待傾聽

我池塘里的水滿了

我池塘里的水滿了。

我的心呵，你那樣平靜地微漾著

一閃一閃的漣漪

象一面接受了一切的鏡子

我池塘里的水滿了。

過路的人、饑渴的人

到這清涼的水里洗一洗你們的手、你們的臉

洗一洗你們風塵仆仆的疲倦吧

并且喝一口水潤潤你們的咽喉

我池塘里的水滿了。

我的水不會少，也不會變渾濁

它那秘密的泉眼在永不停息地涌流中

呵，我池塘里的水滿了，滿了……

江水在夜色中運載積雪

江水在夜色中運載積雪

如同一列老式火車

鐵橋顫栗于它不息的轟鳴

十一月的風吹著兩個相擁的人影

也吹著他們頭頂的半輪

明月。靜默中

它似乎比三天前，更大了些。

當人影分開，在各自的岸邊

被水流挾裹著消失，這個擁抱將單獨

留下來，如一個又聾

又啞的棄嬰。一封未寫完的信。

雖然江水不再記得，明月不再記得。